果煜法師文集 / 漣珠甘露 / 從數息到內觀                上一篇   |   下一篇  
從數息到內觀
從數息到內觀
從數息修起
數息的殊勝
數息要略
取相與似相
數息關卡
覺照力不足
妄念的變化
對治方便
三輪不空
無功用心
一念萬年
出入之間
小結一
從定發慧
從數息到隨息
脈障的現起
散亂妄想
昏沈健忘
昏沈兼散亂
浮躁不安
悶脹刺痛
治病方便
冷熱動搖
惆悵抑鬱
淫欲色情
瞋怒驕慢
正知安忍
從正經到奇經
脈的表裡
不淨觀
修行的進度
偏方與正道
鳥窠道林禪師
小結二
在上次的課程中,已講到一個觀念:修定的專注或集中,乃非為了入定,而是為了消除業障。而消除業障,大致是通過勘破.切穿.放下的程序。然上次所講,還只是一些觀念,故還待講些更具體的方法和過程。所以今天先講的主題是「從數息到內觀」。

我從開始學靜坐,到目前為止,已十多年了。在這十多年裡,我一方面看書─看得並不是很多;也一方面實習─亦不算精進。但在茫然摸索一段時間後,卻慢慢形成一種模式:即從漸修到參禪頓悟的模式。

此模式大致可分四個程序:第一是數息;其次是在數息的過程中,順便調脈。第三.而在調脈的當下,即可修內觀法門。第四.待內觀法門修到某種程度,也就是那個階段的業障已消除了;故欲使心境作進一步提昇時,便自然會產生疑情。於是順著疑情去參,即成為頓悟的參禪法門也。

這模式我準備花兩次的課程來說明。而今天講的是前半段:從數息到內觀。故今天所講,乃偏於數息的方法跟調脈的過程。事實上這些內容,對很多人而言,都已是耳悉能詳的。但是在整個架構上,我還得將之重述一番。否則,勞駕各位從遠道來,卻只聽些老生常談的舊調,多不好意思!所以各位如已聽過的,那就當作「溫故而知新」吧!
止觀之初階:其實若就廣義的修行而言,我們平日的聽經聞法,或在日常生活中,行持基本的戒律,都算是修行。但如就較專心刻意的修行,還是得從修定著手。為什麼呢?因為傳統上說到精進的修行法門,不外乎「止觀」。而止者,即修定;觀者,乃證慧。但對一般人而言,還是先有定的基礎,再來修觀,才比較容易入門。所以專精的修行,還是以修定著手較為方便。因此在南傳所教的內觀法門裡,乃少直接教授觀門的,大部份還是從奢摩它的修定法門入手,再轉到毘婆舍那,即觀法的部份。

除非煩惱.疑情很濃烈,否則還以修定入門較為方便:然也有的人,欲從修定入門,卻不容易。這或因為他的煩惱太多、妄想太多。如煩惱很重,也許可用聞思的佛法,先作初步的降伏;然後再來學禪坐。否則如果煩惱很重,卻勉強用修定方法來壓抑,則不但辛苦,或將反彈得更厲害。

也有的人,先天上疑情就比他人濃烈;故更容易於修定的過程中,再現起很強烈的疑情。於是這疑情,就很快地把他抓住了,使他不能安心於修定的方法上。若是疑情很濃烈,那不妨就直接參禪吧!(不過,還得有正知見的基礎;否則便如外道雖有疑情,卻不開悟。)

尤其是於當代人心混亂之際:從修定著手,會有比較大的方便;這尤其對現代人而言,更是如此。現代我們雖發明了很多機器,能代勞省事;可是很奇怪,現代人卻反而更忙了。尤其在資訊時代中,每天不得不接受太多資訊的衝擊,因此心根本不容易安定下來。

而如果心不能夠安定下來,不要說入定,連要聞思佛法都有困難。比如看經典,才看沒一兩頁,心就不知道轉到那裡去了。即使正聽經聞法,雖一面聽,也一面打妄想。說十句,漏聽了八句;而回家後,更剩下不到一句!所以在這個時代,因為觀念接觸多了;再多聽一些,卻沒有太大的效益。反倒是修定,較有「對治」的功效。
最自然的方法:修定的方法很多,我們為什麼建議採用數息的方法呢?首先它是最自然的。人從生下來就有呼吸,且這呼吸一直延續到死亡為止,所以是最現成而穩定的。它不像某些方法,比如聽聲音,既聲音不會經常有,也聲音不是很穩定。或者用視覺的方法「觀佛像」,也不見得方便。至於大乘的觀門:妄盡還源觀.一心三觀.五重唯識觀,觀法雖很多,卻是太抽象了。你說念佛,佛在西方,感覺還是遙遠了些。故以數息,才是最直接而現成的─因為在我們活著的當下,就有呼吸。既不需要去找呼吸,也不需要刻意才能呼吸。

最安全的方法:其次,如遵行數息的方法去用功,是不會有什麼身心的後遺症。而其它的方法,則不然。所以這是最自然,且安全可靠的方法。

於是因屬最自然的方法,所以不需要「作意」,就能數。事實上,所有的方法,也都是妄念。而作意愈少的方法,即是愈小的妄念。必要用「作意愈少的方法」,我們的心才能愈安定。

而較複雜的方法,其實就是較大的妄念;故當我們妄想很多時,用較複雜的方法似乎有效。但其實也只是用這妄念,去蓋住其它的妄念爾。然而以較複雜的方法,沒辦法檢查出更細微的妄念,所以用之修定,心便不可能真定。而數息法,因是最自然.最單純的方法,所以只是很細微的妄念。因此能夠檢查出更細微的妄想,而使心更容易定。所以就修定而言,數息乃比念佛、隨息、誦經、持咒等,都更有效。

從止而觀,不必轉轍:很多人修行,今天用這種方法,明天改那個方法,方法經常轉來轉去。但如用數息法,既數息即可修止,也可在數息的當下,更修觀門。這能從止而觀,不必轉轍。對未有師承的現代行者,會有更大的方便。
注意鼻端.看守呼吸而數數字:下面即講數息的方法,但我只說大原則。我們最初數息時,一定得從注意鼻端,看著呼吸而數數字開始的。因為一般人對鼻端的呼吸進出,才較敏感。故這時的層次,乃既有身體─即鼻端也,有呼吸,有數字。

看守呼吸而數數字:如這方法用一段時間後,我們就可不去意識到鼻端的存在,而只順著呼吸的進出,去數數字。事實上,在禪坐的過程裡,對呼吸的觸覺最敏感的部位,不一定老是在鼻端。如呼吸已愈來愈深,愈來愈細時;這最敏感的部位,即非鼻端矣!然我們還能順著呼吸的進出,而數數字。這時既不注意到身體的存在,故只有呼吸和數字。

唯著意於數字:如這方法用得更純熟了,我們就自然能順著呼吸的節奏而數數字。於是這時,乃能不分心於呼吸的進出,而唯著意於數字。

故從這三層次來看,便知當心愈來愈細時,方法也必愈來愈單純;或當方法愈來愈單純時,心才可能真安定。而如還要注意到鼻端,還能意識到呼吸的進出,其實還是有很多細微妄念的。故唯著意於數字,這心才能真正安定下來。
不著意於身體的某處:這也就說,最後我們只把注意力集中在數字上;這一點我的看法,乃與目前流行的內觀法門不一樣。在內觀法門中,修奢摩它時,大部份會把注意力安置在身體的某一部位,有的安置在鼻端,有的安置在心輪,有的安置在肚臍,或稱為丹田的部位。我認為把注意力安置在身體的任何部位,都會有問題的。

因為這時,乃將導引氣往那部位去集中,而若氣集中在上部,則變成上實下虛;若集中在下部,則變成下實上虛。因此有人說:打坐太久,會使身體的健康變壞。最初我是難以相信的,但如以著意於身體的某個部位,而長期造成氣脈的偏差;則使身體變得不健康,便可以理解矣!

在某書中,說到從注意鼻端,而使呼吸變得愈來愈短促。我不太清楚,這是教的人,說錯了;還是學的人,聽錯了。事實上正常的禪坐,應使呼吸愈來愈深,愈來愈長才是。那又為什麼會愈來愈短促呢?若以氣集中於鼻端,而不能下沉,故使呼吸變得愈來愈短促,卻是有可能的。然呼吸變得愈來愈短促,對於修定其實是有妨害的。要使呼吸愈來愈細、愈來愈沉,心才能安定。

所以如用著意於身體的某個部位來修定,必非真定。我想對於調脈、證慧,都會有妨礙的。而在南傳的奢摩它裡,卻從專注於一點而產生「取相」或「似相」。比如見到像煙霧一般的光景,或像星光一般的亮點;總之,待有一種特別的相出現,即將注意力再移轉到這個相上,而稱為取相或似相。

事實上,這相何非因氣集中於某點而產生的幻覺呢?尤其若將注意力安置在鼻端.頭部上,則因氣集中於頭部,乃更容易產生各式各樣的幻覺,倒是生理之本然。而這與心定不定,卻未必有因果的關係。

我初學禪坐時,只要把舌頭頂至上顎,便眼前一片亮光。這乃為舌頭既頂上顎,便使頭上的脈與舌下的脈能接通,故會產生光明的現象。而這現象卻與心定不定,完全沒關係。

從取數字而定心:然何以謂「若修定,乃須置心一處也」?此處,乃非關身體的任何部位,或由之而產生的任何幻相。就數息法而言,此處即指數字爾。這也就說:既從數息法入門,即將注意力安置在數字上,而不必再去尋求別相,這才是更直接而單純的。反之,如果還得另去找個相,那心裡反將因期待,甚至自我暗示而不安定矣!所以如說非「取相」不可,那就直接取「數字」的相吧!

數字非動也非靜:以數字,只是從一到十,循行不已;所以既非動者,亦非靜者。如純是動者,心乃不容易安定。而若是靜者,心或將昏沈無記矣!尤其所謂修行的「行」,卻非靜態而是動態。

如凡夫也在行,然凡夫的行卻是從向外攀緣而造業。而修行的行也是行,但這行卻是內攝的過程。「迴」向外攀緣,成向內收心、攝念,即是迴向也。

以內攝的過程中,本是動態的;故才會逼使業障無明的顯現,也才會激發疑情。在不斷內攝的過程中,去調伏我們的身心行為,而促成身心的提昇與淨化,這才稱為修行。而這觀念乃與很多人不同,這是簡單講到修行的觀念與方式。
呼吸不自然.不順暢:一般人初學數息法,最常遭遇到的困難有:呼吸不自然、不順暢。本來我們從小就在呼吸,故除非是重病的人,呼吸應是自然而順暢的。可是有很多人不數息時,還好;一數息時,呼吸就變亂了,變得忙亂而不均勻。

這大致是為:求好心切,故用心太緊。就像人平常都在走路,可是如對著攝影鏡頭走路時,卻反茫然於手當怎麼擺,或腳當怎麼踩。這又好像我們為急著去抓一樣東西,卻反把這東西撞掉了。

建議:放寬心情.身體。因此對於這種人,我們只能建議他:放寬心情,放鬆身體;再來打坐。有的人會因求好心切,而使身體變得僵硬了。所以先試著把身體放鬆,把心情放寬,再來數息。

如已試著把身體放鬆,把心情放寬;但呼吸還是不順暢自然,又當如何呢?我建議:就暫時不數息,而只輕鬆地看著呼吸的進出,看到它順暢自然了,再回頭試用數息的方法。
散亂.妄想.雜念:每個人都知道,打坐時即不要打妄想,可是卻不免於妄想雜念間穿梭不已。有時候一打妄想,便忘了方法;而回頭時,卻不知道已數到那,故只得從一再數起。有時候已數到十七、十八,卻還不知回頭。這皆為覺照力不足─警覺心不夠爾。

對治:訓練覺照力,念起即覺;甚至念將動前,即已覺知。所以要訓練我們的覺照力,即從提高我們的警覺心做起。這也就說,雖打妄想是免不了的,但我們卻祈在最短的時間內,即發現到我們正在打妄想。所謂「不患念起,而患覺遲」。既覺已,即放下妄想而回到方法。

這警覺力愈訓練,即愈敏銳。敏銳到不只於打妄念的當下,即已察覺了。甚至於妄念將動之際,即可預見其徵兆。我的經驗是:如謂妄念像波浪一般,而妄念將動之前,卻好像水底的氣泡。以氣泡從水底慢慢上升,直至衝出水面時;才「啪」的一聲,變成浪花─即妄念現行也。而在從形成氣泡,到衝出水面前,還有一段時間。故如在這時,即能從發覺徵兆,而將待現行的妄念,先去除之,即心能更安定矣!

不可放逸暗示,而自以為清淨:所以我們要訓練敏銳的覺照能力,而不是期勉自己很快地安定了。有的人,其實妄想還是很多;可是卻錯以為自己沒什麼妄念了,此乃為覺照能力不足爾。

事實上,我們的妄念就像河流一般;既水在流動,總多少會有波浪的。不是死水,心才能定;而只是能將大浪,平撫成細浪或更細微的浪也。因此能發覺到有更細微的妄想,其實是好事;而不可用自我暗示的方法,謂心已清淨了。事實上如未見性,心不可能真正清淨的。
大妄念.小妄念.粗妄念.細妄念:而妄念者,乃有大妄念、小妄念,粗妄念、細妄念的差別。所謂大妄念,就是妄念一打,就把方法打丟了;所以再回到方法時,你必須從一數起。而小妄念者,即雖打妄念,可是至少方法沒有丟;所以方法能繼續而不間斷。但在數字與數字間,乃參雜一些妄念也。

以上大妄念、小妄念,若作意而打的,大致都是粗妄念。而細妄念者,乃「非作意」而打的妄想。有些念頭其實不是我們刻意去想的,而是它自己浮現出來的。這情況就像有時將入睡前,會產生一些像游絲般的念頭。這是我想出來的嗎?卻不似我想的,而只要一警覺,它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又像人作夢一般,如發覺自己在作夢,其實便早已夢醒了。故除非已把大妄念.小妄念等皆去除了,才能發覺有更細微妄念的存在。

幻境與夢境:而細妄念如進一步更去剝除的話,妄念即變成幻境跟夢境。以這時候只要念頭一動,即變成境界出現。因此心更定時,卻反經常在方法與夢幻間穿梭不已。有時不只是方法丟掉了,而且也兌化到另個時空,心好像跑到另外的世界去了。這時,我們乃更能體會於,佛法所謂的「萬法唯心現」。

事實上,不管幻境與夢境,都還是動心起念的結果;但為這動心起念太細微了,所以有的人察覺不到,就以為那是「客觀實有」的。

像用篩子,愈篩愈細:這也就說,方法乃像篩子一般。若篩子的孔粗,便只能篩出比這孔更粗的妄念;而比篩子孔細的妄念,就無法被篩出來。所以在修定的過程中,我們須不斷地去換更細的篩子。

因最初我們的妄念必將很多,故不得不用較粗孔的篩子。而當心愈來愈定時,即得改用更細的篩子,才能把更細微的妄念過濾出來。那怎麼能改換成更細的篩子呢?既一方面提高我們的警覺性,也一方面使方法更單純些,這篩子即能愈來愈細。
出入息皆數,且數同一個數字:如我們數息,已數到方法都不會丟;但還有細微妄念,甚至夾雜有某種程度的幻境,故心終不能完全平定下來。這時或可把數息法,再作一番調整,而變成「出入息皆數」。

在最初用數息法時,乃若數出息,即不管入息。反之,若數入息;則出息時,便只看著它而不數。於是為有時數,有時不數;所以心便不能完全專注。一般人在數的當下,心乃會比較專注;而不數時,心便散漫了。因此在散漫間,就會有細微妄念的出現。

我過去打禪七的經驗中,到了這階段就試著用「出入息皆數的方式」,但卻數同一個數字。以從出息到入息,都數同一個數字,故用心才不間斷。

用心始終平等:於是以用心不間斷故,用心才能平等。而不會正數時,心力即提高;不數時,心力便散漫、低沉。於是既出入息中,皆能用心平等。以平等故,心才能定也。

避免控制呼吸:然而或者為用心太緊了,而變成控制呼吸。所以既要出入息都數,用心平等;且又要避免控制呼吸。這要善巧去拿捏,才能運用自如。
有我.有方法.有數字:如果能夠練習得好,心即能把更細微的妄想,皆排除了,而提昇至「沒有妄念」的狀態。

然一般人即使自覺得已經沒有妄念了,但事實上還是有妄念的。有何妄念呢?有我,有方法,還有正在數的那個數字。這即是「三輪不空」也。

有過去.有現在.有未來:若三輪不空,心即不可能得定。或者「三輪不空」,也可說是:有過去,有現在,有未來。總之,既時間有過去、未來,也空間有心物.能所。這心,即不可能真定。所以那些自以為「心很定了」的人,豈是真定了?

對治:安於當下,不作省思:對於三輪不空,我們乃以「安於當下,不作省思」而為對治。因為「我在看、我在想」,這些妄念其實都是省思後才有的。

在最初看到一樣物品時,只是看到。而後才會有「我在看」的妄念產生,故這是經過省思後,才有的妄念。如果我們能夠訓練,將心只專注於當下,而不作省思。便能超越時間跟空間的範疇,而進入一心的境界。
妄念愈粗,用心愈緊;妄念漸伏,用心稍緩。這也就說,當妄念愈多時,必用心很緊;故妄念一出現,便能像貓捉老鼠一般,既很快察覺到它,並且把它趕跑。但當妄念已愈來愈細時,如用心還這麼緊;則這用緊的心,豈非又是另個妄念。故妄念愈來愈細時,我們的用心程度,也得相對地放鬆。

這我們用計量作比喻:如妄念的程度,是十分的話;則我們要用十二分的心力去鎮壓它,它才不會作怪。反之,如妄念的程度是十分,而我卻只用八分的心力去鎮衛,則妄想就會繼續打下去。其次,若妄念的程度已減少為五、六分,則我們只用七、八分的心力就可以了。

如妄念只剩下一、二分,而你還是用七、八分的心力去鎮守,則鎮守的心力,反將成為負擔。故當妄念愈來愈減,以至於沒有妄念了。則也不必更用心了,這時才可能真入「一心」的境界。

如牧童馭牛:這調鬆緊的大原則,似很單純;可是若至微妙處,卻只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這我們也可用另種比喻:就像牧童在馭牛一般。當牛很蠻橫時,他必把繩子抓得緊緊地。而如牛要跑,就得死命用力而把牠拉回來。這時候不得不辛苦。

然過一段時間後,牛比較乖順了,這牧童就不需要再把繩子抓得緊緊的。而如牛已趴下來休息,則牧童更可以輕鬆無事矣!這也就說:修定,雖從「作意心」而得入門,但卻必由「無功用心」,心才能真定。
與方法合一:入定即謂「與方法合一」,也就是「雖在用方法,而不覺得我在用方法」,或雖未意識到「我在用方法」,而方法其實是沒有丟掉的。

三昧.一心.忘我:所謂三昧,其實就是等持,即心與方法已合為一體。或者稱為一心,或者稱為忘我,反正這時已超越了時空。既無過去、未來,也沒有「我跟非我」的界限差別。

超越時空.非任何境界:所以這時有什麼境界呢?沒有任何境界。然既沒有任何境界,又怎麼知心入定了呢?不知道,待出定時才知道。
心定時,未有覺受:所以心真入定時,既是忘我,當無任何覺受。以無任何覺受故,亦難以確認。這心定的狀況,也非遙不可期;只是對初學者而言,能夠保任的時間很短而已!

妄念起時,如夢似幻:但即使還起妄念,也不可能現起最初那種大妄念、粗妄念,而是細妄念爾。而細妄念,既如幻似夢;則說心愈定,對任何境界愈分明,其實乃自我暗示的錯覺爾。

既細妄念,如幻似夢;則心定與睡覺,卻很類同。完全睡著了,即沒有任何境界。若妄念起了,卻像作夢一般。

所以心愈定時,卻反而會覺得心不是只有妄念,而且妄念還是連續的。此乃為既沒有妄念時,即無任何覺受,也無任何時相。則有妄念時,便感覺它們是連在一起的。

時間一划即過:因此若禪坐,坐到沒有任何妄念的境界,卻是騙人的。因為既沒有妄念,即沒有境界。因此總會覺得自己還有妄念,只是一支香才打一兩個妄念,就過去了。時間消失得很快,卻不知道消失到那裡去了。因此所謂入定或出定,其實都是事後認定的,而非當下有任何的覺受。
不必問次第與覺受:講到這裡,大致已把從數息調心,到進入忘我的層次說明白了。如已確認了方法、次第,則要在一次專修的禪期裡,進入一心的境界,也非那麼困難。

而從前面講到這裡,我們並不需要很詳細去分辨:什麼是未到定?什麼是初禪.二禪?你不用問我:於初禪時能捨掉什麼煩惱?於二禪時又有什麼覺受?既這麼多分別心,還可能入定嗎?這算來算去,豈非妄念更多爾。

有心可用,即繼續用方法:所以對我而言,乃方法很簡單,就是抓著數字,繼續數,數到忘我為止。然何時能忘我呢?不知道!但既有心可用,即繼續用方法。為什麼有心可用呢?因你還未「忘我」呀!

所以既有心可用,即繼續用方法,這豈非最簡單的原則。而若無心可用,即已忘我、入定矣!而有些人自以為心已清淨了,故可以不用方法了,其實這只是偷懶、懈怠,或得少為足也。

有境界,即非最高境界:同樣我們也可以說:如果還有境界,就不是最高的境界。而還有境界,即須繼續用方法。因此若心離開方法,即是妄念,甚至是魔境也。

所以我們也不用像天台《小止觀》上講的「善根發相」。既有相皆妄,那來什麼善根發相?只是不斷地用方法,用到忘我,即無可更用。這豈非比那些次第禪觀,明瞭多了!
外道定與證果:修定對於智慧的開發,有沒有幫助呢?雖就究竟而言,單修定,不能解脫。可是修定,對智慧的開發,卻有相當的助益。因既修定,即是消除業障的過程;則若業障已消除多了,那要更求開悟、證果,就變成很順利了。

因此釋迦牟尼佛,最初的大弟子─不管是舍利弗、目犍連或迦葉尊者等,其實都是外道出身。但雖是外道,還是要守戒.修定的。所以因於前方便中已將心調伏了,則再來聽聞佛法,便能很快受益。

正知見的確立:然即使謂:修定對智慧的開發,還是有相當的幫助。但更重要者,還是要有「正知見」。故若無正知見,外道定修得再好,卻不能開悟和解脫。

故正確的學佛方式,乃是先從聞思中去建立正知見;而在建立正知見後,才再來持戒.修定。因此於「八正道」裡,乃是從正知見.正思惟,而有正語.正業.正命等。

二甘露門:何以在原始佛教中,公認有兩甘露門:一稱為安那般那,一稱為不淨觀?這都與修定證果有關係。這也就說,不管是從修定再來證慧,或者從正知見、正思惟而再來修定,到最後都必「定慧等持」才能證果.解脫。尤其是證阿羅漢果,至少要有四禪以上的定力。
從前面講到這裡,都很單純,因為乃未講到障礙的問題。而下面,則將講到有關障礙的問題,而且是與身體有關的障礙。

心愈定,則呼吸愈長.愈深.愈細:大致而言,在修定調心的過程中,如心已愈來愈定了,則呼吸會變成愈來愈細,愈來愈長。故這時,就好像看不到呼吸了,而使數息有些困難。

於是這時,需以刻意呼吸而來數息嗎?不需要!因為若刻意呼吸,既呼吸會變粗,也心變粗矣;所以不需要以刻意呼吸而來數息。

建議:改隨息或數內息。那該怎麼辦呢?我建議這時候,可改為隨息,即只單純地看著呼吸的進出,而不數它。這時注意力,也許還是集中在鼻端也。

但如果呼吸已愈來愈深細時,在身體的內部裡,將會有另一種呼吸出現,這乃稱為內息。而內息,大都將出現在「丹田」的部位;也就是這時丹田的部位,會有一種伸縮.開閤的頻率,而頻率乃與呼吸同步也。於是順著這個伸縮.開閤的頻率,而來數數字,這稱為「數內息」也。

以內息更沈.更穩.更細故,心更容易定:其實,如呼吸已愈來愈深細,且出現有內息。則我建議:還以數內息為宜。因為內息乃更深.更穩,故必等外息已調勻了,內息才會出現。且內息因較沈穩.深細故,所以要更用心去觀照,才能數也。於是因心更集中.專注故,乃愈容易得定。

更者,內息所在的部位,亦即是脈障所在的部位。故如把注意力集中於此,便兼有通調氣脈的功能。下面我們會講到更多脈障的問題。
前曾說過,其實很多人於打坐過程中,所產生的一些疑難雜症,很多乃與氣脈有關。但在傳統上,不管是原始佛教,還是中國禪宗,都很少提到氣脈的問題。故很多人對這些現象,就無法從正知中以安忍、對治。為一般人還是偏從心理的角度,來談修行的業障。

身心本是互為緣起的:然身心既是互為緣起的,故心的障礙也將顯現成身的障礙,而身的障礙也將干擾成心的障礙。故若氣脈的障礙現行時,我們的心也就不容易安定了。

個人的體質不同,故敏感度不同:然因每個人的體質不同,故有的人雖打坐多年了,對是否有氣脈的障礙,還是不知不覺的。而有的人,因對身體的敏感度比較大,所以對這方面的感受乃比較深。

而我個人殆屬於後者,所以有關氣脈的覺受與體驗,乃比其他人多多。而也因為如此,才能於這過程中,慢慢理解氣脈通塞的本末因緣,也許這就是所謂的「逆增上緣」吧!
以脈不平順故,有妄想雜念:打坐時,會有很多妄想,這就初學禪坐者而言,乃家常便飯爾;然這乃與氣脈的不平順有關係。如前所說,修定是心內攝的過程,而心內攝的過程亦即是氣內攝的過程也。故於內攝的過程中,如遇到脈不順處,就會產生妄想雜念。

喻如山區道路:這情況我們首先用開車作比喻,車如奔馳在高速公路上,則因高速公路又寬.又平.又直,所以即使速度開得很快,也不會有什麼異樣的感覺。所以很多人在高速公路上開車,開久了就會打瞌睡,因為缺少刺激也。

反之,若是行駛在山區的道路上,則道路既狹窄.彎曲,又顛簸上下,這時身心就不免會受到很多衝擊。

故如我們的氣脈,又寬.又平.又直,則雖禪坐內攝,還是不會有妄念的。反之,妄想雜念就很多矣!而在禪坐的過程中,會把這種蜿蜒顛簸的氣脈,慢慢調整成既寬又直的大道。

又如唱針與唱盤:其次,我們又可用「唱針與唱盤」作比喻,唱機之所以有聲音,乃為唱針沿著唱盤的溝紋滑行故。而唱盤上的溝紋,因有上下.曲直等變化,所以聲音不同也。

這唱盤即比喻我們的脈,而唱針卻比喻我們的氣。故氣通過脈時,會有妄想雜念的現行;其正如唱針滑過唱盤時,會有聲音的震動。

又唱盤,為什麼會有溝呢?是人錄進去的。同理,氣脈為什麼會有這些蜿蜒的變化呢?也是以前熏習進去的。過去以妄想雜念,故使氣脈易形;而現在禪坐,當氣通到那裡時,妄想便現行了。

有妄想是正常的,用平常心看待它即可: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打坐時有妄想,乃是正常的;因為我們的脈不可能完全平順也。故有妄想,用平常心看待它,而繼續用方法,即可矣!

而不需要覺得很氣餒,以繼續內攝,則妄念反會現行得愈多。反之,如只將心專注在某定點上,則氣既不動了,當沒有妄想,這是可理解的;但不動的僵止,卻非進步也。

覺即迴向到方法:所以我的修行理念,乃不求假相的僵止;而寧可於內攝的過程中,現行為妄想雜念。因為真正的成就,卻不在有妄想或沒妄想爾;而在於看我們的心,能內攝到什麼地步?

然雖有妄想是正常的,但我們還得訓練靈敏的覺照能力;故於覺照到正打妄想時,便得立刻迴向到方法去。

定非於避風港內安泊下錨,而是能於大風浪中,保持正向航進:這也就說,我認為:定,非定在某處,如船安泊下錨於避風港內。以這種定,跟身心的調伏沒有對應關係。

而真正的定,乃必於身心的業障現前時,還能保持著正知正念。這即如船雖航行於大風大浪中,而猶能保持著正確的方向前進。故用求避的心態,以找到避風港的修行方法,乃與真正的禪法不相應。以禪法必祈直接去找到困難逆障處,而去突破.提昇也。
上座一段時間後,便昏沈。待好久後,才再柳暗花明又一村。

其次是昏沉與健忘。很多人於打坐時,雖身體也不覺得很累,也非因睡眠不足;但上座一段時間後,便開始昏沉。這時間約略是在上座半個小時,甚至一個小時後,便開始昏沉。而且會昏沉得很厲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昏沉,也根本忘了我是誰?

所以如要昏沉者,自舉手而請香板;而這根本忘了人在那裡的昏沉者,還能期待他舉手請香板嗎?不可能的!然雖昏沈時,像昏迷般地不省人事;但過一段時間後,卻似春回大地,又清醒過來也。

以脈塞不通故,昏沈健忘:這是什麼現象呢?以脈塞不通故,昏沈健忘。以初上座時,氣還未內攝,故障礙還未顯現出來,而猶能清醒也。而待坐一段時間後,這氣便由於內攝而漸集中於脈障處。於是以脈塞不通故,而昏沉也。

這脈塞不通,如於平日,乃顯現為「健忘」─未刻意去記憶者,皆馬上就忘掉了。所以於禪坐的過程中,會有一個階段,既上座時特別昏沉,也平日間特別健忘,好像愈坐功夫愈退了。

喻如高速公路上塞車:這因脈塞而昏沉的現象,即如高速公路上塞車一般,而塞車塞得最嚴重時,乃根本動彈不得。於是在此動彈不得的期間,很多人就就容易打瞌睡了。

就我個人的禪坐經驗而言,在最初禪坐的前一兩年,根本不會昏沉的;可是後來卻也開始昏沉了,且這昏沉大概要捱上將近一個小時,才能再清醒過來。最後,我才慢慢體會:這昏沉,乃是脈障的關係。

雖昏沈,仍繼續坐;不建議下座經行.或拜佛等:既昏沉,乃是脈障的關係,則當怎麼辦呢?我的建議是:繼續禪坐。

或問:還坐在那裡,作什麼呢?既已不省人事了,方法當然用不上,還坐什麼呢?答:雖功夫用不上,但得捱到脈通為止。

有些人雖建議:如昏沉得厲害,則宜下座經行。雖於下座經行時,當就不會再昏沉;可是下座經行,能幫助你舒通這脈結嗎?不可能的!因下座經行,氣反而散掉了。所以即使下座經行一段時間後,再繼續禪坐用功,待氣又內攝集中時,便又開始昏沉了。既不能舒通脈結,所以我不建議:下座經行。

有人想:為業障太重才會昏沈,就起來拜佛消業障吧!除非有他力的加持,否則拜佛,也只是散氣而已;而散氣對於消除脈結,是沒有正面的幫助。所以我也不建議下座拜佛。

也不建議用守竅.光明想等:雖有些書上說,如昏沉的話,可以改守上竅,就是把注意力專注在眉心的部位,甚至頭頂。因為如導氣在上,原則上會比較清醒的。

但導氣在上,有助於舒通脈結嗎?沒有!因此導氣在上,也非真正解決問題的方法。同理,光明想等,亦好不到那裡去。

雖熬過清醒了,也不即刻下座:因此我的建議,乃是繼續坐,坐到脈通清醒為止。甚至說雖清醒了,也不見得要立刻下座。因為即使已脈通而清醒,但這「通」,卻只是「滲透」的通。這就像水管裡,雖還有泥巴,但水已能滲透過去了,所以勉強算通。但這與泥巴全除掉後的暢通是不一樣的。

故即使從全然地不通而昏沉,到能滲透地通而清醒過來,卻還不是真通也。故若再坐久一點,則能滲透得更快;而待某一天,也才可能全部暢通。所以雖清醒過來了,如能再繼續坐個半小時、一小時,時間愈久愈好。

於是從上座昏沉,到清醒,到下座,這一柱香,至少要兩個小時吧!所以若禪坐,只坐半個小時.一個小時,僅是聊勝於無,對於調身調心,是沒什麼大幫助的。

所以要坐,就得連坐兩個小時;當然這還得看你有沒有這樣的福報?否則不要說兩個小時,能連坐一小時,就已求之不得了。
以脈塞不通故,昏沈:有時候於禪坐時,卻是昏沉兼散亂。雖有妄想,但不是大妄想.粗妄想,而是小妄想、細妄想。這種情況就像我們睡覺時,有時候純睡覺爾,有時候卻作夢也。如純睡覺,則因脈障不通,故昏沉也。

以有小道可旁通故,有細妄想的浮現:至於有時候卻如作夢,乃為雖脈障不通,卻非完全不通,而是有小道可以旁通。這又像高速公路塞車了,比較聰明的人會先於前之交流道轉下,而從其它的小路,再接上去。然因為是小路故,所以只能打小妄想.細妄想。

既昏沉兼散亂,乃為脈結不通爾,故對治的方法還如前所說。
方法雖還能用,卻無味不寧而想下座:有時,於禪坐間,雖方法也還能用,甚至說身體也不痛、不癢。可是就覺得心煩氣躁,覺得方法愈用愈乏味,而想下座。這浮躁不安的現象,據我判斷,還是跟脈障不通有關係。

唯繼續用功,直到切穿它為止:曾有一位居士如此問我:他每次禪坐,坐到心煩了,然後再忍、再忍,於忍無可忍時才下座,一看時間乃五十分鐘。而下次再坐,又坐到心煩而忍無可忍時才下座,一看時間,還是五十分鐘。好久、好久,他都沒辦法突破這五十分鐘的困境。他問我:該怎麼辦呢?

我說:你若心太煩而下座時,頂多放腿休息一兩分鐘,然後便得再盤腿用功。而不可放腿下座,就去忙其它的事。以此,他終於突破五十分鐘的困境,而到一個半小時,甚至兩小時。為什麼會這麼建議他呢?因為若不下座,氣是不會散的;而只放腿一兩分鐘,也不致於散得光光的。於是既寬鬆心情了,便能安心用功而切穿脈結。這也就說,若是脈障的問題,唯繼續用功,才是根本之道。反之,用什麼偏方,頂多是治標而不能治本也。

現代人的窘況:心緒不寧.無聊.到處逛蕩:以上因脈障不通,而浮躁不安,豈非現代人的通病?

現代人既吃得太油膩了,運動量又少,所以易氣脈不通,而心緒不寧。書翻沒兩頁,覺得沒什麼趣味;冰箱搜一搜,卻也沒什麼好吃的;而音樂聽沒兩首,又不勝煩躁。心就跟潑猴一般,到處逛蕩,而不能自止。

這時候,他最需要什麼呢?乃禪坐也。但是他們絕不會想到該去禪坐。而即使已上座了,還得要有相當的克制力,才能用功下去。不然,坐沒兩下,又不知道將被甩到那裡去?再去找什麼無聊事來消遣,卻還是遣不了,苦也!苦也!

放眼周遭!不是很多人,都是這麼在過日子嗎?豈不可憐!故如他們以浮躁不安,而不知道要幹什麼好?則可再三奉告:唯禪坐最好。
脈欲通,故痛;陳年舊病:下面再論悶脹刺痛的現象。身體會痠痛,這是禪坐者,最普遍的覺受。然痠痛又是怎麼回事呢?大致而言,氣脈從不通,到舒通的過程中,便會有悶脹刺痛等現象。

首先說脈為何不通呢?因為有邪氣滯留!而在舒通前,就得先把那些邪氣逼出來。於是在逼出的過程中,因正邪氣交戰,所以會悶脹刺痛。而這悶脹刺痛,尤其將發生在曾經受傷的部位或曾經生病的部位。此乃因為這些傷病,其實還未完全復原也,也就是脈障還在呀!所以只要碰到一些不順的情況,便又脈結而復病也。而痛,即是消障除病的過程。

最初僅是悶脹不順,終成刺痛難忍:而這類的痛,於最初時多是從感覺到身體有某個部位,悶悶的不太舒暢。而後這悶脹的部位,便愈來愈凸顯,愈來愈集中。以至最後集中於一點,而成為刺痛難忍,其就像拿著錐在刺一般。

觀痛:報冤行,從認知.接受而安忍:在達摩祖師的《二入四行論》裡有「報冤行」。故於身體正刺痛難忍時,且觀報冤行。痛,其實也可說是消除業障的過程。所以如能在觀念上,先認知痛的本末因緣;而確定「痛」,其實是對身體有幫助的。則心裡才能更坦然一些,而不必擔心:這樣一直痛下去,會不會死掉?

痛時,心卻不會打太多的妄想:或謂:即使痛,對身體是有幫助的;可是正痛時,妄想紛飛,就不能安心於方法上。事實上正痛時,卻也不會打太多的妄想,因為除了痛之外,你還能打其它的妄想嗎?

將痛觀成逆增上緣,舒泰享樂反易沈淪:所以痛,其實是一種逆增上緣。因為痛,反使我們的心力更集中.更堅強。所謂「集中」,乃非沒有妄念,而是因痛處,即是氣所集中處,亦是念所專注者,雖然它是以痛的形式出現。所以很堅強的心力,即是從克服這些逆障中,而訓練出來的。

然因為大部分人,對痛的直覺就是負面的,就是有害的,所以就不容易接受痛。而認為舒服享受,才是人性之所求、本能之所需。事實上,舒服享樂反而讓我們散氣,而氣散了就更沉淪也!

這也是很多人對禪坐,一種蠻錯誤的心態:以為既禪坐,乃得「禪悅為食.法喜充滿」才代表我進步了。其實在禪悅.法喜的當下,心反而是沈淪的。

苦因心裡的矛盾而生,身見與臭皮囊:很多時候,我們常將痛與苦,連成一體,而曰「痛苦」。但事實上,痛是身痛,苦是心苦。身痛未必心苦也。

心苦,其實是從「求不得」而產生的;如怕痛,避痛,卻又不得不痛,這就苦也。反之,雖痛而能從正知中接受安忍,則不苦也。然眾生多以「若痛即苦」,而此唯從怕痛、避痛的身見而起。簡單說,只因為太珍惜這個臭皮囊所致。

所以如能於痛的過程中,返照痛與苦的互動關係,返照身見與煩惱的對應關係。則於觀痛的過程中,智慧是可以成長的。這詳細,乃待「內觀法門」中再述也。

不建議觀足心或守命門等方法:有些人說,如果疼痛難忍,就可把注意力集中於腳底湧泉穴處,或守命門穴也。這有效嗎?沒錯,正用時當即比較不痛!因為這時氣已因導引而挪開痛點了;尤其是觀腳底湧泉穴,更是將氣洩掉;但這些偏方,對於舒通那脈結,卻也沒有什麼幫助。

所以這些都不是最直接有效的辦法,但還是很多人在教,很多人在用。為什麼呢?怕痛啊!如果你怕痛,就去用這種方法吧!

待脈通氣暢,即從痛苦到痛快:所以對於痛,我只能建議:還是忍痛吧!待忍到脈通氣順,自能從痛苦,而變成痛快。至於什麼是痛快呢?等到你痛過了,便知道也。
問:如《小止觀》所示治病方便云何?以上既講到:病痛與脈通。則天台智者大師於《小止觀》中,不是有一章,特別講到治病的方便嗎?

然於《小止觀》中,要治病,首先得判斷是生什麼病?是四大不調的病,或五臟六腑的病。既病症不同,則對治亦異,有所謂上行氣、下行氣…方法很多。

但一般的人,即使要判斷是生什麼病,就已經很困難了,更不用說:能如實運用,而成功效。所以用《小止觀》的治病方法,理論上即使可行,而事實上卻不容易。

答:安心靜坐,即能治病。而依我以上所說的理論,其實根本不須用那麼多方法。因為既生病的現象,乃由於脈的不通;則單純地靜坐,坐到脈通了,病也就好了。

身體比心智更靈敏:問:如身體的病很多,到處皆脈不通,則當從何處先治療呢?依我禪坐的經驗,卻道是:身體,其實比心智更靈敏。我們的身體自會判斷,而先治療最急要的部位。

這就像大地震後,很多道路都坍方了;而公路局搶修,要先搶修那些路呢?當然是從主幹到支幹,故山間的小路,慢慢再等吧!同理,對於身體,如這一條脈不通,就要死掉了,當得馬上搶救。至於其它不通也不嚴重的部位,那就可以慢慢來也。

既身體,比心智更靈敏;所以我們其實,既不需要知道已生什麼病,也不需要知道應怎麼調脈。我們只須安心地去禪坐,專心地用方法,則自水到渠成也!但現代人,還是習慣用心智去處理。於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雖費盡心機,卻未必更健康也。
熱因氣多,冷因血多:或於禪坐時,身體覺得熱;或於禪坐時,身體覺得冷。這冷熱,也是因為氣血不協調的關係。以氣多,過於陽故熱;反之,若血多偏陰,則為冷。

八觸皆與脈障有關:在《小止觀》裡,有所謂「八觸」,冷熱.滑澀.浮沈.動搖等現象。根據我的經驗,也是與氣脈的通塞有關係。

所以如就覺受而言,乃千變萬化,何止於八觸呢?但若明瞭其不過是在調脈過程中,所乍現的假相爾,就不必再驚奇訝異了,所謂「見怪不怪」,故能以平常心看待而繼續用功也。
氣若鬱積胸部,則惆悵滿懷:脈之通塞,其實不只攸關身體的健康或病痛,也會影響到情緒的好壞。

如於禪坐時,氣鬱積在胸部,這時心情就很不開朗而抑鬱滿懷。如台灣話說:很鬱卒。

鬱卒,如林黛玉:而女眾,從氣沉丹田後,氣將沿任脈上升,如上升到胸部而碰到障礙時,便會如此。

所以當這期間,或一心一意用功而不打妄念,或者儘可能把事情往好處想,心若能開朗些,脈也比較容易通。
氣若鬱積陰部,則淫欲乍起:如氣卻聚積在陰部,則將淫欲乍起─想找一處去發洩。於是不必訝異:怎禪坐會坐成這個樣子,其實也只因為氣脈不通爾。

有人建議:當此之際,應下座去沖冷水!然沖冷水,就能舒通脈結嗎?不可能的!或將因熱脹「冷縮」而更不通爾。

不必慌亂,繼續坐到脈通,即如春夢了無痕:故這時候,也不需要有太大的罪惡感。因為只要繼續坐,坐到脈通氣消,即如春夢了無痕矣!
氣若鬱積頭部,則或瞋怒驕慢,或失眠雜想:那如氣聚積於頭部呢?就容易瞋怒或驕慢!或者晚上會因此而失眠,妄想雜念很多也。可是第二天,精神還是很好的。但這氣積頭部的不眠,卻不是真正的清醒.空靈,而是帶著很多的雜想與困惑。
眾生於修行的過程中,因業障的現行而身心不適,乃是正常的:從前面講到目前為止,不管是身體的冷、熱、痠、痛,或心理的昏沉、雜想、貪淫、瞋怒、鬱悶等不順遂的現象,其實皆是正常的。

我們不要以為:愈打坐用功,身心當愈來愈安定,愈來愈清淨,而不應有這些逆相。

不以覺受論功夫:於是誤以為,自己愈坐,功夫愈退?本來不昏沉的,現在昏沉了;本來妄想還很少的,現竟妄想還更多。既愈坐,功夫愈退;則誰還有信心坐下去呢?

其實是不能用覺受的好壞,來驗證功夫的進步與否?相反地,倒因為功夫用上了,才使業障現行的;而既業障現起,那可能有什麼好的覺受呢?所以能不以覺受論功夫,才使我們道心堅固.精進不已。

忍辱波羅密的深義:所以在大乘佛法中,有謂六波羅蜜: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般若。然很多人對於忍辱的真正涵義,並未必清楚。為什麼持戒後,才是忍辱呢?而忍辱後,又是精進與禪定呢?

忍辱,雖廣義而言,可包括對天候不順的忍辱,對人事不調的忍辱。但就專修而言,乃是指於身心業障現行時,能從正知中去接受、去安忍。故才能繼續用功下去,而相應於精進也。於是乃更從精進,而能成就禪定跟般若的智慧。
脈有五種層次:不管就禪坐的覺受,或中醫的理論,脈大致有五種層次,而稱為心.肺.脾.肝.腎。然這裡的心,卻不是心臟的心,而是指大腦也,即神經的分別作用。肺是指呼吸的作用。而脾,則跟消化循環有關也。肝大致是與運動有關的。至於腎,也非腎臟的腎,而是指內分泌系統,包括生殖的功能,都稱為腎。

而在五個層次中,又有表裡陰陽之別。以心的神經系統而言,則為最陽而表,故也是最容易變化的。而腎,則為最裡而陰,故脈最深沉而穩定也。

毛.皮.肉.筋.骨:脈既有表裡之別,故也可以用毛.皮.肉.筋.骨,此五層次來分。其中,心對毛,肺對皮,脾對肉,肝對筋,而腎對骨也。

色.受.想.行.識:或者如用佛法的五蘊來分,則色是最粗顯的,受則其次,至於想行識,就愈來愈深細也。

前五識.第六識.末那識.阿賴耶識.菴摩羅識:如我們再把唯識學上的前五識、第六識、第七識又稱為末那識,第八識即阿賴耶識。有人再加上第九識,而稱為菴摩羅識,即清淨識也。於是此即對應於受.想.行.識.色之五蘊也。
初者為陽,在皮表:既脈有陰陽表裡之別,則氣脈的舒通,大致是從最外表的脈開始的。以最外表的脈,為神經系統;而一般人的神經系統,大概都沒什麼問題。

故其次為呼吸系統的脈,為消化循環的脈。以此一層層向內攝,一層層向內通。

最內者為至陰而入骨中:或者我們也可說,最外表的脈為皮毛,其次為血肉,更深者為筋腱,至最內者,則能入於骨髓之中。

就一般人而言,其在禪坐的過程中,根本很難確認:我現在欲通的脈,到底是什麼層次?其實,知不知道也無所謂,但大致會有這些層次的變化。

皮肉筋之脈為正經:所以在中醫上謂有:正經與奇經之別。然就我的認知而言,皮毛血肉之脈,大致是屬於正經範圍。至於入骨中之脈,則為奇經。關於奇經,在中醫上卻未說得這麼明確;然既任督二脈,都在骨髓之中─督脈在脊椎之中,而任脈在胸骨之中─故知皆為入骨中之脈也。

從氣沈丹田,到氣入骨中,故以打通奇經:故有謂「打通奇經八脈」者,乃是從氣沉丹田開始的。從一層層內攝通調,到正經的脈都已通調好了,才能進一步內攝到骨中,以打通奇經八脈。而在氣沉丹田之前,諸般脈相,乃較不穩定,因為都還在表層流竄爾;而表層的脈,較容易受到妄想.情緒,甚至自我暗示的干擾。但如能深入到骨髓後,便愈來愈穩定,而能不受妄想、情緒等干擾。

唯心能定到某種程度,才能通調奇經諸脈:這也就說,氣要內攝到骨中,乃必須心能定到相當的地步,才有辦法攝入骨中。

所以我們雖只單純地用數息來修定,在不斷把妄想剝除後,便能內攝,以至於入骨中,而有所謂打通奇經八脈的過程。

用氣功導引,只是自欺而已:而現在很多人,卻教以用「氣功導引」的方法,來打通任督奇經。其實既用意識導引,心就不可能很定。而心不定,氣也不可能內攝到骨髓裡,頂多在骨外打轉而已!雖感覺煞有其事,其實只是自我欺騙而已!
以不淨觀對治淫欲:如傳統上皆謂:以不淨觀對治淫欲。然前已說到:如氣積於陰部,便容易產生貪淫的妄念。而貪淫的妄念,又與內分泌及生殖系統的脈有關。故若能將氣攝入骨中,以舒通那些脈結,便能消除淫欲也。故以前述幾個層次的脈相,對照於佛法上所謂的不淨觀,卻有其相似處。

兼有通調氣脈的功效:我們知道不淨觀,最初是觀皮膚變黑,然後肌肉膿爛;最後筋斷了,骨散了。這過程,豈非與氣脈從皮毛.肌肉,內攝到骨中的層次一致呢?所以不淨觀,其實也是內攝法門;故兼有通調氣脈的功效。我們知道不淨觀,觀到最後是什麼呢?是白光!而密宗中有謂:若能打通中脈,則能見白光也。

以脈通故,淫習不再現行:以修觀來通脈,故氣不再積集於陰部,便使淫習不再現行也。這也就說,不淨觀既能用之來調伏我們對身體的執著,也兼有通調氣脈的功能。尤其能從骨中,更內攝到中脈,更能有空明的覺受。於是既因心的空明,也為脈的通調,便自然能夠消除淫欲也。

所以二甘露門:不淨觀與安那般那,其實都有舒通氣脈的功效。可是在傳統上,還是不奢談氣脈的問題。這乃為眾生的身見很重,怕說多了,反成誤導。
氣既入骨中,則能顯現有內在的進度:因此我雖也肯定:舒通氣脈的功效,但卻不主張:用任何的氣功導引,來通調氣脈。因為既有意識的作用,便將使我們的心更浮,而不內攝。其次,既身體比心智更靈敏,則一切交給內在的運作系統去掌控即行。用意識導引,或將走火入魔。

單以修定的方式,來調伏妄想,即兼具有內攝調脈之功能。而當氣已能攝入骨中,則因為它愈來愈穩定,故能顯現出一種「內在修行的進度」,而這進度,既可說是通調氣脈的進度,也可說是消除業障的進度。

很多人都有類似的體驗,即在用功禪坐一段時間後,就會覺得:不能不再禪坐了,如一天不禪坐,還過得去;而兩天都不禪坐的話,身體就會覺得怪怪的,心裡也會毛燥不安。如果三天以上,都不禪坐呢?則這個身體一定會抗議,抗議什麼呢?抗議你進度落後太多了。然這個進度,是誰訂的呢?是我們身心內在的運作系統訂的。而我們每天的打坐,就得配合於這樣的進度。

或有人問:為何我禪坐這麼多年,都沒有這種感受?我既三天不禪坐,也一個星期不禪坐,都沒關係!答云:說白一點,你還不到這個層次吧!

而一個人如禪坐,坐到這種地步,或可以說:他在禪坐上,已不退轉了,因為它會逼你上座的。而我個人乃為這樣的關係,故不敢太忙碌而輕忽禪坐的功課。

記得有一年,應邀到馬來西亞去講課。雖在國外,我也不敢輕忽禪坐的功課。可是畢竟不可能像在山上,或在國內這麼穩定。故一個月下來,脖子上就長了個膿包。進度落後太多,身體抗議也。

前年欲閉關之前,因為時間決定得蠻匆促的,所以在閉關前不得不比平日忙;而一個月忙下來,鼻子上又掛彩了。

對於這種內在的進度,我對它既感激,也無奈!因為它會時時提醒我,你不可攀緣過度,你必須配合進度。對我而言,這是求之不得的「逆增上緣」吧!
何以上述不只不教授偏方,更且否定了許多傳說的方便?從前面講到現在,我的理念還是很單純的:即不管於修定的過程中,身心會有什麼變化跟覺受;我們還是用原來的方法,繼續用功即可。而不須要在中途,改用其它任何方法。

雖然很多善知識.很多書上,都會告訴我們一些偏方。尤其在道家中,在密宗裡,大概計有幾十種,甚至上百種之多。而我不只不教,甚至把很多傳統的說法,都否定了。這是為什麼呢?

答:方便其實是不方便,只更迂迴繚繞而已!以偏方,多具有氣功導引的作用。而我雖也談到一些氣脈的變化,卻絕不認同用任何導引法,來舒通氣脈。因為導引法,多只是在製造假相而已;而不能究竟解決問題。

故傳授者,乃婦人之仁也:而最究竟有效者,卻是繼續面對它,以至於切穿它。所以我皆只是,繼續用方法,而安忍過去。

然這種最笨的方法,其實卻也是最自然、最安全的方法。可是也得有信心.有耐力的人,才能使用。否則用到一半,又忙著去找偏方也。

所以我們還需要到處拜師求教,而想撿到一些既便宜又有效的偏方嗎?不如早點死心吧!

原則雖簡單明了,何以眾生不知不覺?所以愈是禪宗的大師所教授者,反而愈是單純而明了。但這單純而明了的正道,為什麼很多人反多輕忽?很多人反不傳授呢?

眾生不喜歡走直路:說白一點,乃只為眾生不喜歡走直路,他們還是喜歡複雜的方法;好像愈複雜,才覺得生命愈有價值。而複雜的方法,乃相應於輪迴的世界。這也就是我常說的:眾生都有「輪迴」的本性。

「寧可複雜,而唯恐單調;寧可迂迴,而不願直截。」這就是眾生界的常態。不信,且看以下的公案:
元和中,白居易侍郎出守茲郡,因入山謁師。問曰:「如何是佛法大意?」師曰:「諸惡莫作,眾善奉行。」白曰:「三歲孩兒也解恁麼道!」師曰:「三歲孩兒雖道得,八十老人行不得。」白作禮而退。

我前面所講的理念跟方法,就這麼簡單,有何稀奇古怪的呢?但是卻「八十老人行不得」也。無奈!
以數息攝心而調脈:以很多人皆認為:既禪坐,則必身體愈來愈輕安,且妄想愈來愈減少,以至於入定。然這是就「置心一處」的方法而言,即把注意力專注在身體的某個部位。故既身心更容易安定,也會有喜樂的覺受。可是這種修定,我認為跟消除脈結.消除業障,較無直接的效用。

而以不斷去調伏脈障的過程中,心既不可能很安定,身也經常在煎熬中─因為總會有新的脈障顯現。可是我還覺得這種方法,是較長遠而究竟的。詳細說明,還待下一章節。

氣愈內攝,即業障愈能消除:因為必心愈內攝,才能愈調伏更內在的脈結。而脈結調伏得愈深,即業障消除得愈多也。

在消除業障.脈障的過程中,並兼有內觀和四念處的功德:尤其在調伏脈障的過程中,當下即具足「內觀」和「四念處」的功德,而詳細觀法,則待下回分解。

事實上,在業障正現行的時候,在心裡正煩惱的時候,即是修內觀法門最好的時機。可是一般人卻只會氣餒地認定:我又被打敗了。然危機處,即是轉機處也。而成敗進退,也只是在轉念間。故能轉得過,則提昇也;反之,轉不過,那就退轉了。所以云何從調脈而內觀,從內觀而參禪?這是下回的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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