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煜法師文集 / 破繭而出 / 我對菩薩道的省思                上一篇   |   下一篇  
我對菩薩道的省思
我對菩薩道的省思
發心學佛
初學佛時
讀中觀時
理無不通,情有不忍
決定出家
禪修的體驗
受戒感懷
住山歲月
未來佛教之藍圖
道場建設的衝擊
發心與否
滿街奴才
老來變節
踽踽獨歸
供養關係
弘法方式
法義與情面
資訊流通
小結
各位聽課到現在,當會感受到:我有很多的看法與說詞,乃與當今流俗所衍者有很大區別。何以成形為這樣獨豎一格的觀念,當然有我的心路歷程。所以這堂課就簡單描述:我從學佛到現在的心路歷程。
首先說:我最初是發何種心而來學佛的?如堂皇地謂:為了生死.斷煩惱而來學佛的。至少當初還談不上:以從小就生長在農村社會,根本不知天高地厚,那會有什麼偉大的煩惱必須斷?又自受教育起,從小學.初中.高中,以至於大學,也都還一帆風順,所以也沒什麼值得太操心的事。至於生死心嘛!也都不曾顯現過。

但至少我肯定:人是生活在「觀念」下的─每個人都從他的觀念,來辨認和判定這個世界。所以觀念的正確.開明與否?實是決定人一生是否幸福安樂的關鍵。因此如何建立一正確.開明.豁達的人生觀,實是生命中至重要的課題。而此乃必籍助於較高深的哲理與較開拓之見識,始能全成。

所以我就開始「不務正業」了─即不讀本系功課而多方涉獵不同的書籍。從傳統的文史哲,到較時髦的〈新潮文庫〉。到最後,我終於肯定:佛法對此需求,應是最直接有效的。所以我便一步一趨地邁向學佛的道路。由是,學佛不是別人「先以欲鉤之」來慫恿我學的,而是我自發心學的。而此之動機,即使不像祖師們,從小就有很濃烈的疑情。但自覺還與「菩提心」不相違太遠。所以在第一堂課裡,我乃將菩提心,定義為「求知求覺的心」,殆與此心路歷程有關。
學佛後,即看些概論之類的佛書,或入門經典。於是漸對四聖諦.八正道的名相,有了初步的概念。其中亦提到佛教有大小乘之別,大乘較慈悲而小乘較自在。我略加反省:自知,我並不像大乘所講的那麼慈悲。但即使自知不慈悲,卻也不勉強而裝出慈悲的模樣來。因為我相信:慈悲應是內心自然的流露,而非刻意造作出來的。所以即使確信愈修行,當愈慈悲才是;我卻能安於不慈悲的習性中。
從入台大晨曦社學佛後,即漸漸涉獵一些佛教的經典;也許我的因緣還算不錯。不久學社即有某學長,欲開講《中觀》。那時我連《中觀》是什麼?都毫無印象,當然也提不起參與的意願。但老學長再三強調,這部論至為重要,非研習不可。於是我才抱著「姑且聽之」的態度,而參加了《中觀》的研習課程。

最初,我還不能理會《中觀》,其一破再破後,所要告訴我們的究竟是什麼?而待課程結束後,我仍再反覆地研習參究。終於有一天,我明白了:《中觀》的心要,不過「緣起無自性」而已!

於是乃能從「緣起無自性」的法要,來理會菩薩道:既諸法緣起不一不異,則既你中有我,也我中有你。一切既相互依存,也共同成就。所以欲自利者,唯由利他著手;反之,只從利他著眼,最後亦必成全於自利。

所以欲成就真正的智慧與福報,唯有從法界無邊的緣起裡,去開拓闊達的心胸,去涵養超凡的心量。由是乃能深深理會菩薩道的精神與內涵。各位如注意到那時期,我所撰寫的文稿,會比較傾向於菩薩道。
然理雖通達了,可講得頭頭是道。但事實上,自我保護的習性,還是非常深重。因此即使我對菩薩道的指標,非常肯定;(甚至我也能接受「雖知空而不證空」的說詞,因為當時我所理會的「空」,乃偏指法性的畢竟空.本來空。而既本來空,所以當只有「覺與不覺」的差別,而無「證與不證」的界限。)但行動上,卻仍未真落實過。

其次,我又疑惑大乘的發心與世俗的「好大喜功」竟有何不同?不是嗎?大乘一發願:即眾生無邊誓願度,法門無量誓願學。什麼都求無量無邊,這與世間人的「貪求無厭」竟有何差別呢?也許有人會說:世間人的求無量無邊,乃為個人爾。而菩薩道的求無量無邊,則是為佛教.為眾生也。

然而企業家之所以精勤於企業的發展與拙壯,他不也都說:乃為員工的福利,甚至社會國家的需要嗎?但不管他怎麼矯辯,別人總還是認定:他乃為錢而賣命爾。所以不管用什麼堂皇的理由來解釋菩薩道之求無量無邊。我總覺得心結未曾真打開過。所以即使有了《中觀》的理路基礎,我對菩薩道卻還未真著力過。
我初次考量出家的意願,其實遠在研讀《中觀》之時,因為我深確覺得《中觀》實在很偉大。然這種思想不僅世俗人不知道,即使佛門中也少人理會;所以我曾意願:以發揚《中觀》思想,作為此生的使命。

所以在服完兵役後,我即到佛光山的研究部就學;說實話研究部開設的課程,我一點也看不上眼。但是我認為必須借著這樣的過程,以認識「現實的佛教」。因為即使經典上的佛法,我已較熟悉了;但現實中的佛教,我仍生疏得很。故即使我已有出家的意願,但以我的個性是不可能一衝動就去剃頭的。又即使我已有出家的意願,我在佛光山期間也守口如瓶.絕不透露。因為這才更方便作個冷眼的旁觀者。

結果旁觀了近兩年,我肯定佛光山絕非我出家的道場,他們那種「把佛法當人情」的作法,深引起我的厭惡痛絕。於是我轉往水泥廠工作了一年,更覺得世間擁塞.茫茫苦海。專職的工作,其實視野是非常封閉狹隘的;尤其很多人更把精神,唯貫注在名和利的計較上。以還是嚮往著「法海無邊」的開拓與脫俗,所以轉了一圈,還是意願過著出家向道的生活。

於是乃須選擇道場與依止。自省從理會《中觀》的道理後,雖又研習了一些經論,卻未能使我在見地上有什麼大突破。我想了又想,問題到底出在那裡?結論是:我佛理雖通達了,然卻未在行持上真正下過功夫;所以免不了理論歸理論,現實歸現實。

所以既出家者,乃須以修持為提昇之要務。因此我之抉擇道場與依止,乃以「修持」為唯一的考量。在北傳系統的修持裡,傳統上乃有禪淨密之分。對於淨土宗的佛七,我也打過,但感覺不很相應;尤其以信願為導向的修行理念,更與我不契機。至於密宗,我知道祂的儀軌特別多,對於這點我就不很欣賞;尤其與鬼神(他們名為:本尊.護法.空行母等)打交道的作為,雖能感應道交,卻令我憂心忡忡!俗謂「請神容易,送神難」。我寧可不惹為妙。

所以除淨密外,我沒有多少可選擇的空間。至於禪宗,也不知是否相應?但至少試試看吧!那時聽說:聖嚴法師所主持的禪七,已造成佛教界相當的震撼。於是我還抱著「姑且試之」的心態,而報名參加。在第一次的禪七裡,我也沒什麼突破;但對那種修行方式,還能接受吧!所以就意願留在寺中,而成為「常住眾」。

以農禪寺每年都固定打好幾次禪七,所以不久即有再歷練的機會。而在第二次的禪七裡,我乃能體驗到「何謂出離心?」─從放下無所累而超然自在。
於是對長久以來的困惑「大乘的發心與世俗的好大喜功,竟有何不同?」便豁然開通矣!大乘者,先出世再入世;而世間者,唯一廂情願地自我膨脹而已!簡言之,以能經由小乘的「出離心」,所以才成就大乘的。

所以這樣的心路歷程,卻是一般學佛者所無法理會的。我是於禪七後,才發心讀《阿含經》的。別人都「迴小向大」,而我卻「迴大向小」。因為我深深體會到:離卻小乘的出離,即無大乘的圓滿。從世間人的觀念和習性,要直修大乘乃是不可能的;故一味地標榜大乘,而未在「出離心」下過功夫者,必只自誤誤人而已!

於是以此禪修的體驗,乃形成我不共「世俗大乘」的道風與弘法取向。各位這幾天所聽到的課,大致也是以此架構而開展出來的。
我在農禪寺待了三年,才正式剃度。然不是師父不給我剃度,而是我不急於落髮。後來我想:不管最後我是在那裡出家?我總是「以法為師」的。於是便仍在農禪寺剃度。

以農禪寺的道風,若剃度一年後身心還能適應,則得送戒場去受大戒。我們皆知:在台灣授戒,是三壇接連授的,而稱為「三壇大戒」。然我認為這一點都不合法。因為沙彌戒,在我們剃度時已授了,所以可不必再授。至於比丘戒,乃以自覺為中心;而菩薩戒,卻以利他為素求。故即使理論上,自覺與利他不必起衝突;然在實踐上,卻有階段與重點的不同。所以應先受比丘戒,待行持一段時間後,自省在能力與意願都已具足了,才再受菩薩戒,方屬合理。

所以在戒場中,我一直考慮:是否在授完比丘戒後,即捲舖蓋而遁走。當然這作法,會掀起很大的風波,不過這本不是我所在意的。於是即使其他戒子,都忙著每天拜佛求懺悔;而我仍每天打坐,參這個問題。然在將授比丘戒時,突然我茅塞頓開:持好比丘戒,即是行菩薩道。

以我們一向把菩薩道,界定為弘法利生;甚至必每天忙著街頭佈教,才是菩薩道。然如一位出家眾,只把出家的本份事作好,而在無形中已成為另一種楷模;則他不也是在弘法.在行菩薩道嗎?所以主意既打定了,我乃能比丘戒和菩薩戒一齊正授。然此時菩薩道的定義,已和從前有很大的區別矣!

時至今日,我也不敢說:我在出家的本份事上,已作好了。但菩薩道對我而言,絕不成為負擔,更不成為先入為主的「強迫觀念」。而時下,很多學佛者早將菩薩道變成「強迫觀念」;於是也不管自己對法到底懂多少?便急著趕鴨子上架去行菩薩道。結果,不只浪費信眾的時間和佛教的資源,並且更形成心態的偏端和觀念的誤導。故雖美其名為菩薩道,但本質上卻仍只生死道而已!
我在受戒後,將近一年,即告假而住山去也。住山對行者的修學竟有何助益呢?當然,一般人也能想到:有更充裕.更專精的時間,來閱經或禪坐。然我的體驗,卻不止如此。住山之可貴,乃在能從人群中完全超離出來;所以能用更客觀.更冷靜的角度,來思考一些在人間無法思考的問題。何以在人間而無法思考人間的問題呢?如俗話說:當局者迷。很多事情,原非當局者所能周全思考的。尤其在人間,更夾雜著人間的共業,故更不可能有「出格」的理會。

而在住山的三年中,我乃能有充裕的時間,既對紅塵往事,也對未來行向,皆作個較精密的反省與重整。而在這段期間,我對出離心,又有一些新的體會。

『若於法有所得,是為增上慢人。』這原是《維摩詰經》上的一段話,卻再次提醒我對弘法的正確心態。說實話,在我最初發心出家時,還是有蠻強烈的弘法熱忱─以弘揚《中觀》思想為己任。而經過幾次調整過後,原來的熱忱不是消逝了;卻變成更平淡而無負擔也。
在住山將近結束時,我乃寫了一篇長稿〈未來佛教之藍圖〉,把我對佛教過去的蔽端及未來之展望,作了一番架構的重整。很多人老以為,我只是空想的完美主義者,而根本不知佛教的現實是什麼?但在此文章中,我卻以佛教的經濟為優先考量,而順次規劃有關教育和人事的問題。

文章寫成了,自己也還得意─大有百丈禪師為百世立叢林制度的氣概。但遲遲不敢發表,因內文裡對現行的佛教批評太多,怕建設不成,反致譭傷。但在前年,我看到台灣佛教已惡化到我無法坐視的地步;於是心狠了,就算是快刀斬亂麻吧!即使建設不成,至少不能讓他們繼續猖狂下去。便將之收錄在《禪林風雨》而準備付梓。

結果書未正式出版,即爆發「中台山剃度事件」。對於此事,大部份佛教徒皆避諱不及,而唯有我對之抱著正面肯定的態度。我想:佛教界,總不得不對此大衝擊而痛定反省吧!

然不管是我的文章,甚至「中台山剃度事件」,似乎都對佛教界起不了什麼反省作用。他們只是在事發當下,趕快把龜頭縮一縮,以避開鋒芒;而待事過偃旗息鼓了,便又張牙舞爪地忙著勸募建設去也。
當寫成〈未來佛教之藍圖〉後,我想:待住山期滿後,再回常住與老人家溝通溝通;希望能逐步將此理想落實在現實中。然不意他們卻於同時,買了一大片土地,取名為「法鼓山」,準備擴大建設;且揭諸理念為「提昇人的品質,建設人間淨土」。

對於這樣的建設藍圖,我基本上是抱著「不以為然」的態度。如此勞師動眾,投注了無數的人力.物力,其最後能否真實現最初的期待?我很懷疑!也從沒有人敢保證其必實現。但總是趕鴨子上架,不由得你不賣命。

尤其為了募款,就得擴大人緣。於是為了廣結眾緣,更得增辦很多活動─整天披星戴月,催得人仰馬翻。本應是「為教育而建設」,現倒成為「為建設而教育」─許多的弘法活動,大家都心知肚明,其實乃為募款而說的。而既以募款為主要任務才說的法,豈能超然.淳善而無瑕垢。

尤有一點,是我所最不能忍受者:本乃「以提昇為目標」,而現竟成「以降格為代價」!為什麼須降格呢?乃為迎合愚痴眾生的需求。所以本來不必辦朝山的,現辦了;本來不必搞什麼佛化婚禮.聯合祝壽的,現也搞了。至於原很嚴謹的禪修活動,現卻被貶為焦芽敗種的「自了漢」。對於這些道風的改變,直可說是「怵目驚心」呢!

對於道風的改變,我的感受必然比他人更銳利.更震撼─因為我既當過農禪寺的都監,也是眾所共認的大師兄。然而我能柰何呢?我只能抱著「隔岸觀火」的態度而遠走他方。如因此而說我絕情,我也認了;但絕情不等於絕義。因為這牽涉到「義之所在」!
在目前的情勢下,不只法鼓山,也包括台灣多數的道場,皆力勸居士們應大發心.多發心。其實,以我所知,眾生本來就常發心.大發心.多發心?以眾生只要還未證得無心境界,必會不斷發心的。只是非發菩提心,而是發貪心.瞋心.痴心.慢心而已!所以我們不能只含糊地勸人發心,如發心把剩菜吃完,發心把工作做完。而是當勸發真正的菩提心。

然而當為勸募的方便而形成類似官僚體系的運作系統後,必將更逐漸惡化成山頭主義與群眾路線。而當山頭主義與群眾路線的運作方式更成熟了,想要在其中理性或專注地修學佛法,殆已不可能矣。

所以很多人在群眾路線的吆喝.擺佈下,爭相發願。然究竟是發「淨願」?還是發「惡怨」呢─輸人不輸陣。所以即使大乘佛法再三肯定:眾生皆有佛性。但在山頭主義與群眾路線的運作下,卻只道是:眾生皆有奴性而已!
所以我從不認為:信眾多,事業大,都能印證其能力高,甚至修行好。因為能一呼百應者,未必與覺性相應,而多數乃與眾生的共業相應爾。故不必羡慕別人的道場,信眾往來.熙熙攘攘,似道業精淳故風靡而化。其實,不客氣地說:皆只共業的奴才爾─既來投靠者是奴才,也此抄作者是奴才。

因此我還是說:除非在修學上有重大的突破,否則不當奴才也難矣!而古之奴才,還得知「主人是誰?」;但今之奴才,竟連主人是誰?都還不知道,可憐哩!
下面再來討論另個變相的菩薩道:

有些人年輕時,壯志英發,骨氣崢嶸;甚至孤慢自負,憤世疾俗。而待年紀大了,卻又變成溫順.和煦和慈悲。這老來慈祥,似乎是世間共認的事實。然何以人老了,自會轉成慈悲和溫順呢?是如前所說:因證入空性,而自引發得慈悲和寬容嗎?我當然不認為!

然而竟是為何呢?以我寧可相信,如《論語》所說:「年之既大,血氣既衰,戒之在得。」於是為貪得故,為怕寂莫故,不肯孤守至道而寧可同流合污。很多年輕時堅守的原則,現一個個毀了。故表面上似為慈悲,實則只鄙吝而已!我且名之為:老來變節也。

於是很多師兄弟們便忙著為我「授記」:「好!你現在正年輕,血氣方剛,戒之在鬥;待你年老了,我看你還變節不變節?」我說:「你們就等著瞧好了!」

也有人道:「你現在之所以這麼說.這麼作者,只是在『自絕後路』而已!」我說:「若不能『自絕後路』者,云何能『不受後有』呢?」所以你們這些既不肯.也不敢『自絕後路』者,就準備繼續輪迴吧!
所以我常以此自我勉勵,也自我警惕:『寧為踽踽獨歸之行者,勿為趕場赴筵之明星。』踽踽獨歸者,默默修行而不為人知。而趕場赴筵者,南征北伐,轉戰千里;自以為功業彪柄,其實可能什麼也不是!

信徒的頻頻請法,或稱道叫好,常可能引起我們的錯覺:以為我所說的內容,必已深深印入他們的心埳底。其實,可能剛好相反,正因為以前所聽的,早就忘光光了,所以才須一講再講。尤其有些較感性的信徒,他們就是喜歡「看」法師現身,而未必愛聽法師演講。或即使正講時,他們也頻頻點頭歎好;但待離開現場,便又全還給他了。所以須一講再講者,正昭示著:前面都白講了。

真會說法者,或真善聽法者,言下便悟,何待多言呢?所以即使有心弘法利生,卻也不是整天跟那些感性熱情的信徒,混在一塊,才叫行菩薩道。或者天天趕場赴筵,大開法席。這些看透了,都只道是輪迴生死中的「海市蜃樓」而已!
當然我的意思也並非任何僧眾,皆只照顧自己的道業就行,而全然不必理會弘法利生的事。因為如前已說:既以三寶為衣食,則須在供給與迴饋間求其平衡。世間事本來如是,既有權利亦有義務。故並非剃頭換裝後,就可毫不慚愧.毫無節制地接受信眾的供養。

所以即使不以強迫觀念而形成非弘法不可的心理負擔,也應隨緣適力地迴饋於佛教界與眾生界。我看很多大廟皆假菩薩道之名,而大肆收刮;真不知他們是否有迴饋.有因果的觀念?

我自知生性較為懶散,故寧可少事無為而不肯奮勉亢進。所以對於信眾的供養,總力求節制而不敢流於奢侈浮華。因為我乃發願:祈所作已辦,不受後有;而非生生世世重返娑婆,再續前業。故若透支太多,唯恐披毛戴角還。

當然如我收的供養少,而能利益佛教界.眾生界者多,那倒無所謂。至少我不負債就是,故以下更談弘法的方式。
如果在學養和行持上,已略有基礎;也有心為弘法工作付出時間和心力者,則進一步須斟酌弘法的方式。

在傳統上一說到弘法,則不出「現身說法」的方式。因為信眾多喜歡「看」現場秀,故只要現場強滾滾.熱哄哄地,即使大半聽不懂,還是精彩萬分。因此很多老法師.小法師,便不得不強作空中飛人,天天趕場赴筵。而很多佛教團體也以籌備.舉辦超大型的演講法會為虛榮。

然其實這是非常吃力而無實效的方式,不只籌備.舉辦超大型演講,須動用大筆的人力.物力。且信眾老遠趕來,早已疲憊不堪;有的竟只在嗑睡中混過。又即使當場真聽進去一些,可能回去不久又都漏失了。所以即使場場爆滿轟動,還只是「出巡」或「作秀」而已!

其實,在號稱為資訊時代的今天。我們早就有更廉價.更實用的工具可用:或者文字,或者聲音,或者視訊。文字即出版著述,聲音即發行錄音帶,而視訊即發行錄影帶或光碟片。以文字為例,一本書的內容,豈是數場的通俗演講所能涵蓋;而且內容既精練,又易於反覆思考溫習。尤其可不受時空的限制而宜隨興就讀;既不必有趕場之累,更不必愁塞車之苦。同樣,錄音帶.錄影帶等,亦有相似的功效。

當然這些資訊的製作過程,雖繁複一些;但事成之後,所能節省下的人力.物力,卻是不可計數也。所以仍值得大家去努力學習和運作的。
但這先決條件,卻是要克服「現身說法」的愿習。以若只信眾喜歡「看」現場秀,這還好解決。有的根本是法師自己更惦緬現場秀─必台下信眾愈多,愈鼓噪得厲害,他才愈神勇─靈感機發,滔滔不絕,渾然忘了時間的存在;所以必一拖再拖,才告終結。反之,獨處靜默時;便無精打彩,意態闌珊。

俗話說「見面三分情」,所以有情眾生還是寧可見面,而不願用資訊的處理方式。然而情,卻是執著.煩惱.生死的根源。所以當「以法會心」,而不當以情亂法,或以名亂法。

所謂「以名亂法」者,因為名與實,未必相應。以現場秀,到場的人可見其面.可計其數;感覺上好像踏實一些。而用資訊的方式來弘法,則因不見其面.不聞其聲;感覺上似懸虛一些。或問:你的信眾有多少?答曰:不計其數。「那他們究竟在那裡呢?」「在出版社或網路上。」以這樣的應答方式,你能接受嗎?若不能接受,則只能回到「現身說法」的老套去。
所以要透過現成的資訊管路,以流通佛法。這不只要有某種的專業素養,更得突破許多桎梏的心結。然一旦上路了,則何止於事半功倍而已!

有人曾問:「法師,你那時候建道場?」我說:「早就動工了!」「在那裡?怎麼從未聽說過!」「從台灣到馬來西亞及新加坡。」「聽不懂哩!」「『是書所在處,即為道場』,我寫的書既已出版發行於台灣.馬來西亞和新加坡;彼不皆是我的道場嗎?又書流通的層面愈廣,即是道場愈擴大也。」

當然我此話,不是欲以出書而自抬身價。而是要說明:用軟體的處理方式,遠比用硬體的處理方式,既迅捷又有無限的彈性空間。蓋廟,既費時又花錢;那天覺得不夠用了,又得加蓋或重建。而資訊的流通,要複製卻是再容易不過的了。

所以目前早已是「第三波的時代」了,我們怎可像上一輩的人,還整日流連於叢林的舊夢中,只汲汲營營於蓋大廟而不知欲蓋給誰用?既勞民傷財,又污佛謗法,真是鬼扯的撒旦。
總之,對於菩薩道,一般人總以為「必發願度眾生者,才是大菩薩。」但其實,真大菩薩─八地以上者,反因為已無願解脫而不再發願度眾生。

於是言下之意,我是有願,還是無願度眾生呢?好像從頭說到現在,我都是偏說無願。但其實,我還是有願的;究竟還是初發心的菩薩嘛!雖然我的願經過多次的調整後,已淡化多了,但還不至於全無。如果全無,我也不必再行文著書,更不必千里迢迢到此異鄉國度。在這次的課程中,不敢說必使諸位滿意;但單看近四十張的講義,便知道我還是蠻用心和在意的。

故是否有願,應不是主要的問題。但癥結在我們能否透過聞思與修行,而使本來帶有染著的願,洗湅成更純淬.更淨化的願。昨天之所以不惜大動干戈,將俗謂的菩薩道加以嚴苛的批判者;也只是為方便將習有的雜染予以消除或減卻。而消除得愈多,或減卻得愈多,才能使個人的修學或正法的弘揚,皆相得益彰。

所以即使發願「上求佛道,下化眾生」,還須掌握以自覺為中心的原則。然後譬如瓶滿而溢.水到渠成,便能從自覺而覺他。於是即使也說法,也度眾生,卻只「空花佛事,水月道場」而已!雖任運自在而竟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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