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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生答問拾珍
師:大致而言,我對當今佛教社會的關懷,略有四項:

第一、觀念的澄清:其實我覺得不論僧俗,就學佛而言,最重要的是先建立正知見,因為這是一切修行的前提;故在這方面我會比較關心些。因此即使目前已有很多人在辦僧教育,或者外面的大型演講、錄音帶也很多,但我關懷的是人們在這當中,能真正由此建立正見的到底有多少?佛教從印度傳到中國,傳到現在,很多觀念其實已魚目混珠,夾雜了很多中國的民間信仰、民間方術,早已非純正的佛法。故我們在這種共業下,除非你去看原典,或在修行上有個較明確的體驗,否則很難界定什麼是正知見。因此,我個人第一重視的是:正見的建立與觀念的澄清。

第二、修行的落實:有了正見之後,其次就應該有個乾淨俐落的方法去修行;而現在市面上流通的方法愈來愈多,甚至包括所謂的前世療法等。在這些琳瑯滿目的方法中,有些是邪,有些雖不是邪,但效果不大。故如何確認所用者為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這是我努力的另個重點。

第三、制度的建立:佛教從印度釋迦牟尼佛時代,那種托缽化緣的生活方式,延傳到中國慢慢形成所謂叢林制度。以叢林制度是根植於農業社會的基礎,故現在進入工商時代後,這些制度又沒辦法適用了。所以這個時代的出家人,註定要比過去辛苦。因為在此青黃不接的空擋,很多人免不了要顛沛困頓、流離失所,因此怎樣為下一代建立一套如法而有用的制度,是當今佛教另個重大的課題。

最後,乃人才的培養:今天很多人都會說:我們要為佛教培養人才!但人才從那裡培養起呢?如果觀念沒辦法澄清,修行的方法根本不能落實,或我們的制度還停留在青黃不接的狀態下,人心根本不能安,從何去培養人才呢?所以,人才的培養確是非常重要;但也必須在澄清觀念、落實修行、建立制度之後,才可能有結果。

所以澄清觀念、落實修行、建立制度、培養人才,這四者既是綱要,也是次第。
師:制度當然是以僧團為中心而建立的,因為在家居士基本上是依附於僧團的。至於由誰來建立制度?這就像說戒,從佛制戒到現在已兩千五百多年了,其跟現在的時代因緣已有很多不相應!因此就有一些人呼籲我們要自己來訂一套新戒,可是由誰來訂呢?有這種人嗎?誰能代佛制戒呢?

但我覺得這其實不是問題,為什麼呢?因這就像在中國,百丈禪師開始建立叢林制度時,還是有很多人不以為然!批評他說:「這既不是大乘,也不是小乘,這算那一門子呢?」但後來為什麼它會被廣泛的接受呢?其實只為它實用!因能合乎當時的需要,於是就會有一些人慢慢去接受、去實行,而時間久了,竟真變成一種典範。尤其在此既民主又多元化的時代,更不可能規定說:嘿!你們都需聽我的。但只要你提出的方法好,就有人願意接受。

問:這也需要住在僧團裡,才有機會提出僧團的制度。

答:有實際的生活經驗,當然會比較好。

問:講話可以比較大聲!

答:不!這是兩方面的事:一、如果你只是為某個寺廟建立制度,而你又曾住在裡面;則因為你比較了解,故所定之制度,才能貼切有效。二、若你不只為某個寺廟,而是為整個佛教,這當然更需要到很多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因緣裡去參學;如只侷限在一個小地方,而要提出一個讓大家都合用的制度,大不容易也。
答:雖是住山,卻也沒跟外界完全隔絕。我當然沒有花很多時間,去了解佛教目前的狀況,因為我從來不跟人家往來,也很少看佛教雜誌;但是從耳濡目染所聽到的一些訊息,就可歸納出整個社會大致的趨向。事實上有時候,你雖身在其中,卻當局者迷。而跳出來之後,稍瞄一下反而更清楚了。

這是我的經驗,不只是看佛教,有時我們去買東西,東西愈遠你反而看得愈清楚,在一大堆中,你老遠就已看到那一個比較出色;但如貼近了,卻是看了老半天,還一頭霧水。
答:這個問題,基本上我有兩種態度:

第一:剛開始時你不用管,因為憑我們這些小市民、小沙彌,管也管不了,徒浪費時間而已!我們要先努力專精於個人在佛法上的修行,而等慢慢有成就後,那時不是你去管,而是人家來請教你。我們都知道,現在有很多高官、民意代表都會去向當代幾位比較有名的大師請教。所以我也不主張出家人直接參與民意代表的競選,或當什麼政務官之類。因為一方面、我們要花很多的時間,投入很多的心力;

二方面、你競選第一次即使上了,那下一次呢?不知道啊!如果我們更以依附黨派而走俏,隨黨派時起時落間,不但將失去你政治的立場,也將危害到僧眾的形象。

所以,我「志為國師」啊!當我們在修學,或在攝眾方面慢慢有了威德之後,自然會有人去向你請教。而我們也樂於貢獻自己的智慧,為這個社會能變得更祥和、更安定。

我們看看,釋迦牟尼佛本人就是王子出身。故在他出家成道後,還有很多國王會去請教他有關政治方面的問題,他雖不妨以他的智慧來幫助這些國王大臣,解決一些他們的困擾,但他還是保持僧眾的身份,而不干預政治!所以我想,在我們現在這個階段,還是好好修行比較確實!等那一天人家請你當國師時,你再出來吧!
答:我相信在將來的時代,一方面各式各樣的教派會愈來愈多,二方面這種非人干涉的現象也會愈來愈烈。我們且看,最初只牽涉於宗教,後來變成氣功,到現在連運動也變成這個樣子,過一陣子還將有什麼把戲?就不知道了!所以,這個世界魚目混珠的情形必愈來愈嚴重。所以對我個人而言,我寧可笨一點,即使如蝸牛學步,也不輕信那些「沒有學理根據,卻有速效的偏方」。

就像我個人在初學佛時,就蠻有因緣接觸到密教。我相信以我的體質本來就相當敏感,如果去學的話,一定比其他人更容易上道;可是我心中一直存在著一個疑惑,到時候你可不知道你現在的境界,到底是你自己修出來的?還是自我暗示成的?甚至是鬼神附身才有的效果?因為沒判斷的保握,所以我寧可都不要。

現代異教、神鬼為什麼會這麼流行、猖獗,那是因為願意像我這般「蝸牛學步」的人愈來愈少了,大家都喜歡吃速食麵「俗又大碗」;這種甭風如不能改變的話,我相信非人干擾的現象必愈來愈離奇,甚至不只運動,將來連藥物、催眠、什麼亂七八糟的,都有可能。

依我的習性,對新奇而靈驗的東西,總抱持著較保守的態度。我還是比較相信淵遠流長的經驗,已歷練過幾百年、甚至幾千年的;即使未必那麼速效,但總不致有太多料所未及的後遺症。即使是科技產品,如新藥或電腦設備,你不要急著去當他們的試驗品,對不對?因為它還是個未知哩!我還是等很多人都試驗,證明沒問題的話,再來使用吧!
答:很多人常問這樣的問題:如何在修學佛法、或看書方面,能比較有次第?我以前的回答總是說:「看的時候未必有次第關係;但看完之後,能整理出系統就好了嘛!」但是今天不妨借此因緣,來談談我個人的經驗。我看書大多是自己摸索的,但什麼時候將看那些書?大致有兩個原則:

第一:在平日對書籍之類稍有涉獵,例如:我雖未把整部《華嚴經》《大般若經》全看過,但我已大概知道華嚴、般若是屬於那一類經典。即使是世俗的書,大致也如此。因此不管當看書或在生活中,有些比較深刻的感受,我願意再深入時,便知道下一步該繼續看那一些書。而這能不能畫出一條直線呢?絕對不能!因為這種情況就像一棵樹,最初皆從根長出來,而後來慢慢有了枝葉;然枝葉既不是直線發展,也不會同步發展。你可能這時偏重於發展某個枝葉,如現在對心理學很有興趣,你就一直看下去,直看到一個段落後;覺得飽了,可以休息了。於是你又轉到其他方面。然因為它還是從這棵樹的根本發展出來的,所以不會脫節。由此一方面旁通、涉獵,讓我們知道世間大概有那些書,然後又當下明白我現在對什麼比較有興趣,如此便漸漸建立起你個人的體系。

以每個人的因緣不同,故他的次第或體系便將與人有別。因此有很多人蠻草率的就說:「我告訴你!你第一本要看什麼,第二本要看什麼……」這都不可相信!反而是你可以把現在的感受、心得,告訴一些過來人,然後他才針對你的需要,告訴你現在該往那方面去深入,這才實在些。

其次,我在思想的結構上,有點像織布的型態!這怎麼說呢?比如我還在台大念書時,就曾想過:在科技方面,物理學是最重要的基礎;就人格來講,心理學、生理學是根本;然若就社會來講,經濟學又是頂重要的軸心。因此我在選取課題時,就會先把這幾個重點先抓住,然後再慢慢去交集、連鎖。或就以佛經來講吧,既中國有所謂八大宗派,且每宗派又各有其最具代表性的經典,那在廣博涉獵的原則下,至少這些經論一定得先看。我不會只看淨土宗或只看般若經。先能對整個佛教的大體有個大略的了解後,然後再去深入。因此或從禪宗講到淨土宗,或從淨土講到密宗,都可脈胳相接、網狀相連、門門相通、味味相投。

在我還沒有學佛之前,就有一個素願:我願意讀世間的好書,只要「言之成理,說之有物」的書,我都願意去看。所以我既看佛經,也看聖經;然讀了這麼多類別不同的書,會不會思想混淆呢?不會的!因為我基本的架構蠻寬容的,所以可塞進很多新品而一樣整齊。
答:我常講,修行除了要花時間去用功外,還要花心思去覺照。所以「如何正確的使用修行方法?」將永遠不會有定論!但我們一方面要去觀察,你當下的狀態是什麼,二方面又保持開放的態度!這絕不是最好的。於是經由觀察、思惟、甚至是實驗,才把我們的方法練得更精確、更圓滿。

至於「如何作正確的判斷與取捨?」這和我們的知見大有關係!最初在農禪寺打禪七時,有的人心得報告得很精彩,於是便有人疑惑道:「那個人是不是開悟了?」當然沒有經驗的人,是沒辦法判斷何謂開悟;但如有正知見的人,即使不知道什麼是開悟?至少能分辨「什麼不是開悟!」同樣對於打坐過程中的一些現象,如你的知見能掌握得好,就能作比較正確的判斷與取捨。

如你這一點都沒有保握,那我乾脆告訴你:「佛來佛斬,魔來魔斬;一切皆捨,反而是最可靠的。」
答:戒定慧三學,為一切修學的總綱,這本是無可置疑的。然「持戒」又分重精神與重條文的差別。以我的看法,在這個時代,若以律文為聖言量而墨守成規,反將造成心理的困擾與人事的不協調。至於戒的精神,主要為出離心、菩提心與大悲心,這已在我的《文集》中說明。

其次,「現行因不學無知而曾經犯的過失,並障礙他在定慧方面的修行。」以我的看法,除非犯「不可悔的重戒」,否則是不會如此嚴重的。除非他對持戒的看法,過於偏端,過於以「完美主義」自期,或將微細戒誇大罪過、惡報,而徒自困擾。

故當觀於「無常無我、罪性本空」而放下心理之重擔。
我在生活作息、與常住眾的相處上,並沒有太大的困難,主要的困擾還是來自思想理念與修持方法的差異。在修持方法上,我習慣於數息,也喜歡參話頭(雖然也曾自作聰明的嘗試過其他方法,但最後還是會回來的!我反省主要的原因,除了打三次禪七,都是參話頭的因緣外,更因如我有了疑問,可方便得到指導的,也是參話頭。)

打這禪七後,直到回到常住才覺察到受用之處,心中平靜、穩定的覺受有了增長。因這次的話頭,確是我想探究明白的問題,所以比較能把話頭含在心裡清楚的看著,同時偶爾還能假戲真作的捻出一點疑的味道來。只是回來之後,常住的共修必需念佛,為了大家重視開口念佛,我便不好與眾不同。(為了共住的和諧,我不會劃清界限、大聲疾呼:「我要參話頭!」)故當念著佛時,我還會嘗試著看住自己的話頭;但頭上安頭,十分辛苦。至於其他時間,十分零碎。我該如何安於這種情況,而又可以持續地用自己的功呢?

答:參禪的要點,在於保持疑情;而非只反覆地抓著「問題」。因此在佛號的當下,還要勉強去抓住「問題」,非但沒有必要,且只讓自己徒為辛苦與煩惱而已。你倒不如在佛號的當下,就唯把祂當「攝心」的方便,或口誦、或心念;或耳聽、或心聽。一方面專注佛號,一方面返照妄念。待心漸定後,或再提一下疑情;或待心更定後,讓它自然湧現,則可事半而功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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