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煜法師文集 / 楞嚴新粹 / 二十五圓通                上一篇   |   下一篇  
二十五圓通
《楞嚴經》的緣起:乃為阿難被摩登伽女所誘惑,故佛派文殊菩薩去把阿難救回來之後,就開始找心;這一找就花了三卷半的經文。最後阿難終於對妙明真心比較清楚了。因此前三卷半,主要在慧解也。而慧解之後,仍須有更實際.嚴謹的修行法門,以配合之。

因此於闡釋「如來密因」後,就接著更詳述「修證了義」,也就是實踐法門。故阿難再啟問:云何能修證契入?

『我今猶如旅泊之人,忽蒙天王賜與華屋。雖獲大宅,要因門入。』

理雖已悟,仍須事修。

何以稱為『旅泊之人』?以眾生本就是在生死中輪迴也,故稱為旅泊之人。『忽蒙天王賜與華屋』這天王,乃指佛也。以佛能昭示我們,這無上的心法─也就是如來密因,或真如心性。這何如天王,賜給我們一棟非常實用豪華的大廈,可終生安樂。

然雖有大宅,若不得其門,還是不能進入享用也。故再圓滿的理論,如缺少嚴謹有效的實踐法門,去修證契入。則理論歸理論,我們還是不能實際受用。所以再次懇請如來,大發慈悲而授以實修法門。

這就是所謂「理雖頓悟,仍須事修」之意。
從見性後,力除我見所成之「方隅」。此在《楞嚴經》中,謂之『一亡』。故一者,即是我、末那與能者。

然一如何亡呢?從六根著手,故謂之『六解一亡』也。

對於如何修行?我們已再三說到一個關鍵:就是從見性後,再將我見所形成的框框全打破,而能內外一體。故證得與法界等持的境界,這稱為楞嚴大定或海印三昧。所以要如何把這些框框全打破?便是修行入道的關鍵。

把這些框框打破,這在《楞嚴經》中謂之「一亡」。故「一」乃指我也,內在執著的末那識。然而以末那識,是「非作意根」,乃非常微細而難以察覺。故從比較粗重而顯眼的六根去著手,而期契入「一亡」的境界,故謂之為「六解一亡」也。

前已說過:作意根乃依存於非作意根也。故這就像我們要去捉拿國王,一定得從他周邊的部屬、守將,漸次消除了,最後才有辦法直搗黃龍,而抓到國王。因此就實修而言,大致都是從粗而細.從外而內:從調身、調息而調心,能愈調愈細,最後才能進入「大內」,而殲滅賊首也。這稱為「六解一亡」。
『汝欲識知俱生無明,使汝輪轉生死結根,唯汝六根,更無他物。汝復欲知無上菩提,令汝速證安樂解脫.寂靜妙常,亦汝六根,更非他物。』

為什麼稱為六解呢?如經典上說:『汝欲識知俱生無明,使汝輪轉生死結根,唯汝六根,更無他物。』雖眾生都是從我執而去造業的。但造業,其實還得透過六根才能完成。所以六根,既是造業的幫凶,也是生死的助源。

『汝復欲知無上菩提,令汝速證安樂解脫.寂靜妙常,亦汝六根,更非他物。』然而若想要修行覺悟,以證得寂樂解脫,也非得從六根去著手不可。故消極地不造業結根,積極地求覺悟解脫,都得從六根去著手,故謂之六解也。
解鈴,還歸繫鈴人。經云:『若能轉物,則同如來』。

那麼:根云何能解呢?如中國所謂:解鈴,還歸繫鈴人。既最初是從六根去攀緣外境,而造業生死。故欲解脫,也不外乎從不攀緣外境、不別取捨,而能契合順應。

故經典上謂:『若能轉物,則同如來』。過去為「心為物轉」,所以造業生死。而今欲解脫者,乃反其道而行之,故以「心來轉物」,才能漸次相應於如來境界。

然「轉物」,要如何轉呢?
  1. 心不被境轉。
  2. 轉「著相」而「見性」也。
其實「不轉」,就是轉已。故只要心,不被境所轉,即可矣!而非還得如何去轉物?反之,若想去轉它的話,倒是又被轉了。這就像有很多人,常說要去度誰啊!結果那個人沒被度成,自己倒被度走了。既為「放不下」,所以才要去度他,其能不被度走嗎?

所以「物云何轉」?既不想去轉它,更不要被它轉。這是第一點,從消極無為而言。

第二、乃轉「著相」而「見性」也。眾生所見,無非相也。故相起相落,心浮心沈,是以有煩惱生死。然如能從相的變化,而去悟得它們的共通性,這稱為見性。故見性者,即能消除相的隔礙,而使心證得寂靜安樂。所以「轉物」,就是轉著相而見性也。下面我們舉兩個公案,以資說明:

《谷隱蘊聰禪師》問:「若能轉物,即同如來。萬象是物,如何轉得?」師曰:「喫了飯,無些子意智。」

有人問禪師:「經典上說:『若能轉物,即同如來。』而物這麼多:山河大地、日月星辰、草木鳥獸,這麼多的物,當如何一一去轉呢?」

而禪師乃答:「吃飽飯,就沒事了。你還想那麼多,幹嘛?」吃飽飯,就放下也。所謂「意智」,乃意志或企圖也。即眾生分別、取捨、攀緣、造作之心,都稱為意智也。故「無些子意智」,即是謂:既活著,就不要有太多的分別心,不攀緣造作.不胡扯瓜葛。

所以「不轉」就是轉。活著,只安於當下,就一切無事也。下面再看:

《百丈懷海禪師》師侍馬祖行次,見一群野鴨飛過。祖曰:「是甚麼?」師曰:「野鴨子。」祖曰:「甚處去也?」師曰:「飛過去也。」祖遂把師鼻扭,負痛失聲。祖曰:「又道飛過去也。」師於言下有省。

百丈懷海禪師,有一天跟隨著馬祖大師到室外經行散步。這時候卻見一群野鴨子飛過,馬祖一看時機到也,馬上考他:「小子,你看到了什麼?」師回答說:「是野鴨子呀!」「那現在,野鴨子又是到那裡去了呢?」師再回答說:「現在通通飛過去了啦!」

馬祖一聽,真是不成材,就把他鼻子用力一扭。馬祖大師手勁大概很大吧!故百丈鼻子被他一扭,就大叫:痛死我了!馬祖大師說:「你不是說:飛過去了嗎?還痛什麼?」師於言下有省。

祖曰:「又道飛過去也。」其意思是:「你且說道,鴨子雖飛過去了,卻有什麼未曾飛過去的呢?」師於言下有省:唯真如本心,未飛過去爾。否則大師扭鼻,當不覺痛也。

我們來參參:馬祖為什麼要扭百丈的鼻子呢?既不是抓耳朵,也不是搖手臂,而是扭鼻子?這是偶然的嗎?還是別有用意呢?

我們看「鼻」這個字,上面有個「自」。故很多人說到自己時,都是反指著自己的鼻端,說我怎樣又怎樣!所以鼻子,有引申為「自己」的意思。而自己,當然不是指這個身體,而是指我們的心。

因此馬祖之所以扭百丈的鼻子者?且先讓他痛一痛,然後再反問:「它果真飛過去了嗎?」師於言下有省。有省,其實也是開悟的意思,但還非大悟吧!他乃領悟道「不!真如本心卻未飛過去也!」否則大師扭鼻,當不覺痛也。

故心隨鴨子飛過去者,著相也。返照於真心之不動不變.清淨本然,乃見性也。故曰:若能轉物,則同如來。

以一般凡夫見到鴨子飛過去時,心就跟著飛過去了。這稱為著相,或心隨相轉。而能在見到鴨子正飛時.或已飛過的當下,返照於真心的妙淨常明、不生不滅,則是見性也。

所以云何轉物呢?即轉「著相」而「見性」也。
『應當先擇死生根本,依不生滅圓湛性成,以湛旋其虛妄滅生,伏還元覺。得元明覺無生滅性,為因地心;然後圓成果地修證。』

既修行要從六根入手,而六根又當如何才能入手呢?如經文上說:『應當先擇死生根本,依不生滅圓湛性成。』

這也就是在眾生六根之中,既有生滅的相,也有不生不滅的性在。故如著相,便只能覺受到生滅,而生滅乃生死之根本也。故應於六根,見聞覺知的當下,而能返照於不生不滅.本自清淨的圓滿心性。湛是指清淨,圓乃謂圓滿。

『以湛旋其虛妄滅生,伏還元覺』從返照於清淨圓滿的真心,故能降伏虛妄流轉的心相,而使心歸契於元覺境界。元覺,即謂真如心或清淨心。

『得元明覺無生滅性,為因地心;然後圓成果地修證。』要從理解、返照、相應、契入,而證得不生不滅的心性,這才是我們修行的因地。然後才更從因地出發,而邁向圓滿的果位。

故就禪宗而言,未見性之前,其實還是盲修瞎練的。真正的啟修,乃是從見性後才開始的。必從不生不滅的心地去修,才能成就於果地圓覺。這雖稱為「密因」,卻是眾生本就具有的,只為不覺悟故,而稱為秘密。若覺悟者,乃法爾如此也。
以相皆有生有滅,偏頗狹劣;故著相而修,不免生死。因而當抉擇不生不滅、廣大圓湛之心性,以為修行之因地,才能圓成果地修證。

以相皆是隨緣流轉,故有生滅;且都侷限在偏頗狹劣的時空裡。所以若著相而修,既心量狹小,又無常流轉,心如何能安呢?世間的一切人天善法,大致都是在相上修的。內學.外道的分野,即在著相與見性之間爾。

總之,要在六根當下,去覺悟、體證那不生不滅.清淨圓滿的心性,才是修行的關鍵。到目前所講,還是偏於理論或方向爾。
『汝但不循動靜.合離.恬變.通塞.生滅.明暗,如是十二諸有為相。隨拔一根,脫黏內伏;伏歸元真,發本明耀。耀性發明,諸餘五黏,應拔圓脫。』

接著即說明實際用功的方法。如經文:『汝但不循動靜.合離.恬變.通塞.生滅.明暗,如是十二諸有為相。』在六根的對象中─即六塵也,乃有十二種差別相。

明暗,指色塵的差別相。當然色塵的差別相乃很多,如大小.顏色.純雜等,而經典只舉最具代表性的兩種來說明。動靜,指聲塵的差別相。有聲音時,稱為動;無聲音時,稱為靜。通塞,指香塵的差別相。有味道者,稱為通;無味道者,稱為塞。恬變,指味塵的差別相。味道眾多者,稱為變;平淡無味者,稱為恬。合離,指觸塵的差別相。若相觸者,稱為合;不相觸者,稱為離。生滅,指法塵的差別相。意識起,稱為生;意識落,稱為滅。以上十二種差別相,以皆隨緣流轉而示現故,乃「有為相」也。不要隨著這些差別相而分別取捨,為「不循」也。

『隨拔一根,脫黏內伏』對眾生而言,乃是「能所」相待而有的。故既不隨著塵相而去分別,即「所」不在也;以「所」不在故,「能」也跟著銷亡。所以最初且從任何一根去著手即可,至證得「能所皆泯」時,即是「一亡」之境界也。此『脫黏內伏』,即指「一亡」的境界爾。

『伏歸元真,發本明耀』以能所既亡,故能證得真如心性。而真如心性,唯妙淨元明,照耀大千。『耀性發明,諸餘五黏,應拔圓脫。』既真如心性,已顯耀出來;則其餘五根,便不再為礙了。

這也就說:六解只是入手方便,而一亡才是關鍵樞紐。又六解的重點,但在『不循』爾─即不著相而分別取捨也。
以六塵.六根.六識再加七大,故共二十五。其中七大為:地.水.火.風.空.識.根。

在《楞嚴經》裡,說到有廿五圓通。這廿五圓通,乃是佛問在座諸大阿羅漢及菩薩們:你們最初是用什麼方法修行,而能證得羅漢果或菩薩位?於是每位聖眾就依次報告,這報告加起來就有廿五圓通。從報告中,我們仔細歸類:有的從六塵、有的從六根、有的從六識去著手。這六根、六塵、六識,再加上七大,就是廿五圓通。

我們平常都聽到四大:地水火風。後期的佛教,乃再加上「空.識」,而成為六大。以《楞嚴經》特別重視根─即真如心的作用,所以再加上根大,而成為廿五圓通。

我們因為時間的關係,不可能把廿五圓通都詳細講;我也認為沒這必要。因為對於廿五圓通,我比較重視的:不是去分析每一種圓通的特質或差異相,而是希望從廿五圓通中,去歸納出它們的共通性。以能掌握得共通性,則用任何一個法門,都能事半功倍也。

因此對於廿五圓通,我只似蜻蜓點水般地掠過,但重點卻應簡單扼要地把它指點出來。下面我們就來點:
優波尼沙陀,觀不淨相,生大厭離,悟諸色性。以從不淨.白骨.微塵,歸於虛空。空色二無,成無學道;如來印我名尼沙陀。塵色既盡,妙色密圓。我從色相,得阿羅漢。佛問圓通,如我所證,色因為上。

有位名為優波尼沙陀的,首先發表他的心得。他最初是從觀不淨相著手,而發厭離心。於發厭離心後,卻能悟入色性。所謂『觀不淨相』,乃是從觀一個人死掉了,皮膚變黑、肌肉腐爛,然後筋斷了、骨散了,最後骨乃變成白骨。而白骨再觀下去,則白骨也消散了,最後變成光明照耀。

這從最初有質礙的色身,直觀到變成白骨.微塵.虛空.光明的過程中,乃能覺悟到『空色二無』的道理。空即指虛空,而色乃指有質礙的形體。「二無」的無,並非烏有之意,而是說「無自性」或「無界限」也。

凡夫以為空與色的界限很分明,比如桌子就是桌子,虛空就是虛空。是桌子即非虛空,是虛空則非桌子。但事實上,卻非如此。如將桌子燒了,則桌子不見了,虛空卻凸現也。所以不管虛空或色相,都是於種種因緣中,所示現的假相爾。

這能覺悟到「二無」的道理,消極地可斷除迷惑煩惱,積極地可變化四大,成神通境界。由是更能堪破我執,而證得解脫境界。『無學道』,即謂已證得解脫果位,故不必再學也。

『如來印我名尼沙陀』,尼沙陀意思是色性空。其實不只色性空,一切諸法都自性空也。『塵色既盡,妙色密圓』何為塵色呢?我們所看到界限分明的物質現象,即稱為塵色也。反之,既覺悟諸色無自性,諸色無界限;故能從種種緣起中,變幻非凡,則稱為「妙色」也。以妙色故,更能圓滿眾生的需要,故稱為「妙色密圓」。一個羅漢或菩薩,從證入真空,而出妙有。即稱為『塵色既盡,妙色密圓』。

『我從色相,得阿羅漢。佛問圓通,如我所證,色因為上。』我是從對色相的分析而覺悟,以至於證得阿羅漢果的。這是第一位,從色塵入道者。
香嚴童子,見諸比丘燒沈水香,香氣寂然,來入鼻中。我觀此氣,非木非空,非煙非火,去無所著,來無所從;由是意銷,發明無漏。塵氣倏滅,妙香密圓。我從香嚴,得阿羅漢。佛問圓通,如我所證,香嚴為上。

接著是香嚴童子的修證經驗:因見於諸比丘燒沉水香,香氣瀰漫,故鼻能嗅。我乃仔細去思考:這香氣究竟是從那裡來呢?當然不從沈木來;若從沈木,則何待於燒,才有香味呢?也不從虛空來,虛空中本無味也。不從火來,不從煙來,而能有香味。

但是也不離木、空、煙、火而能有香氣。所以香氣,唯如幻緣起爾。來非實有,去無所向。如果香氣是實有的,則既有人不斷去燒香;故香氣愈累積愈多,這世界應愈來愈香才是,而事實不然。故香氣非實有也,緣若改變了,香氣即不存也,而非往那裡去了?

由於觀香氣的生起及消失,故能覺悟「香氣本是虛妄的」;不只香氣是虛妄的,一切根塵、生命現象,皆如此也。『由是意銷,發明無漏』乃因此而能堪破我見,降伏「作意分別」之心,故能證得無漏的果位。

『塵氣倏滅,妙香密圓』,這塵和妙的意義,乃與前所說者略同。有質礙、有界限者為塵氣;反之,無自性、隨緣示現者,為妙香。我從觀香氣中覺悟,而證得阿羅漢果位也。這是第二位的報告。
跋陀婆羅,於浴僧時,隨例入室。忽悟水因,既不洗塵,亦不洗體,中間安然,得無所有。妙觸宣明,成佛子住。

於是更有跋陀婆羅的報告:於浴僧時,以前洗澡沒有現在這麼方便,既有個人的浴室,也可隨時去洗。那時可能半個月一次,會有相關的執事,燒了很多水,而待僧眾輪番上堂去洗。所謂『隨例入室』,就是一個跟著一個,入浴室去洗澡。

他一面洗,一面參:何以用水,即能清洗身體的污垢呢?如果水就是水,水有自性的話,當既不能洗塵,也不能洗體。

我們先來探究:塵垢,從那裡來?塵垢,或者從外面來,如空氣中的灰塵。或者來自身體中,所流的汗、所排泄的油垢等,都是塵也。而水為什麼能夠洗塵呢?用現代的講法,乃為水能溶解這些塵垢,所以能洗塵。

既水能溶解這些塵垢,即表示:既水無自性,也塵無自性。以皆無自性故,才能和合變化而產生「以水洗塵」的效果。由是而悟,身也無自性,所以能沾塵、能洗塵。擴大言之,即一切法皆無自性也。

『中間安然,得無所有』,於是既悟:一切法乃空無自性也。故能坦然放下對世界、對生命的種種執著。由於觸塵的覺悟,而能證入妙淨常明的真心,而成就於佛子的行位。堪破
摩訶迦葉,我觀世間,六塵變壞,唯以空寂,修於滅盡。身心乃能度百千劫,猶如彈指。我以空法成阿羅漢,妙法開明,銷滅諸漏。

摩訶迦葉是從法塵而入手的。從觀於世間的六塵,皆是無常變化的。而無常性者,即空性和無我性也。以無我故,唯以空寂來調心:知諸法空寂故,心不再攀緣取捨。於是乃能從空寂心中而證入滅盡定。『修於滅盡』,乃指證入於滅盡定也。『身心乃能度百千劫,猶如彈指』在滅盡定中,以身心完全寂靜故,千百劫的歲月,就像彈指之間,就劃過去了。

『我以空法成阿羅漢,妙法開明,銷滅諸漏。』所以我乃是從:覺悟到諸法本來空寂,而證得阿羅漢果的。

六塵中,我們簡單講了四個。於是更以歸納看:於六塵圓通中,有什麼共通性呢?

在六塵圓通中,我們得特別注意到:色塵,乃『空色二無』。香塵,乃『來無所從,去無所著』。味塵,乃『非空非有,非即身心,非離身心』。法塵,乃『六塵變壞,唯以空寂,修於滅盡』。皆從悟於法空,而證入心空。

在六塵圓通中,色塵為『空色二無』,所謂「無」者,乃無自性,無界限也。香塵為『來無所從,去無所著』,也是為緣起故,無自性。味塵曰『非空非有,非即身心,非離身心』;法塵乃『六塵變壞,唯以空寂』。大致都不出一個共通的原則:從悟於法空,而證入心空。

悟於法空,是覺悟諸法本是空、無自性的。但在覺悟的當下,心卻不見得就已平靜下來。故還得透過空的智慧,去慢慢消除內在的執著。才使我們的心,能真正平靜下來。

所以我曾說:修行的路,乃從法空而入心空。就眾生而言,要意會法空的道理,還不頂難;但要真正體證到心空的境界,卻非得透過很嚴謹的修行不可。以上已歸納六塵圓通的大原則,其餘部份,諸位再回去仔細看看。
阿那律陀,我初出家常樂睡眠;如來訶我為畜生類。我聞佛訶,啼泣自責。七日不眠,失其雙目。世尊示我樂見照明金剛三昧。我不因眼,觀見十方。精真洞然,如觀掌果。如來印我成阿羅漢。佛問圓通,如我所證,旋見循元,斯為第一。

阿那律陀:我最初出家時,很喜歡睡覺。佛在座上說法,我在座下睡覺。有一天佛陀忍不住了,就斥罵道:「你真跟畜牲一樣,整天睡覺。佛說法你都不聽!」我聽到佛這樣訶責後,便從慚愧心中,發奮精進。結果竟因為連續七日七夜不睡眠,故使眼睛瞎掉了。

於是世尊教我修習「樂見照明金剛三昧」。修習成就後,雖眼睛瞎了,卻仍能看到十方的景相。『精真洞然,如觀掌果』其清楚明了,就如有眼者在觀看掌中的蘋果一般。

眼睛瞎掉了,還能看見外界的景象嗎?這就《楞嚴經》的宗旨而言,乃是很明確的。因能見者,是心非眼;而眼根只是形成「見相」的一種緣。所以對一般眾生而言,既眼根瞎了,便看不到「光明相」也。

但在因緣法裡,雖甲因緣不具足;但有更好的乙因緣能替代的話;則果不只還能存在,甚至將比原來者更殊勝。所以眼根雖瞎掉了,但以修「樂見照明金剛三昧」故,不只還能看,甚至成就了天眼第一的阿那律陀尊者。

『佛問圓通,如我所證,旋見循元,斯為第一。』旋見,應該是指旋所見的塵相。從所見的色塵裡去迴旋,或者說去迴向,而能歸返回我們的根源─即真如心也。若著相,則見不到真心;故要反旋其方向,才能證得真心。這『旋見循元』乃是關鍵的門路。
周利槃特迦,我闕誦持,無多聞性:最初值佛,聞法出家。憶持如來一句伽陀,於一百日,得前遺後,得後遺前。佛愍我愚,教我安居,調出入息。我時觀息,微細窮盡,生住異滅,諸行剎那。其心豁然,乃至漏盡成阿羅漢。佛問圓通,如我所證,反息循空,斯為第一。

我們再看周利槃特迦的報告:我天生魯鈍,尤其記憶力更不好。最初雖能隨佛出家,但要背誦如來一個偈頌,記前忘後,記後忘前,即使辛苦用功了一百多天,還是未能將一個偈頌背熟。世尊可憐我這麼魯鈍,不能多聞熏習,所以教我更簡單的修行方法:就是於安居時,調出入息。

在原始佛典中,周利槃特迦好像不是修調出入息的,而是以掃地、擦鞋子來消除他的業障。然在《楞嚴經》中,卻說他是調出入息的。

『我時觀息,微細窮盡,生住異滅,諸行剎那。』觀察呼吸的出入,這是隨息而非數息。從看著呼吸的進出、長短、冷熱、粗細等變化著手,既愈看愈仔細,也愈看愈迷離。

如果只是看的話,終究還是著相爾。唯有見性,才與解脫相應。故何以謂「愈看愈迷離」?就禪法而言,即謂起疑情也:在這些呼吸的變化中,究竟是誰在作主的呢?其實在呼吸的,乃非我也。用現代的醫學來說,乃因為身體不斷新陳代謝故,所以有呼吸的現象;而新陳代謝者,也只是隨順著因緣去變化也。故既不是我要呼吸,也不是我在呼吸。一切無常.無我.虛妄.空寂。

『其心豁然,乃至漏盡成阿羅漢。佛問圓通,如我所證,反息循空,斯為第一。』既證得無我,則其心豁然也,乃至漏盡成阿羅漢。下面也是一樣『反息循空,斯為第一』從所觀的息相去迴向,故能見性─見無常性、無我性、空性,終能成就於解脫之境界。
畢陵伽婆蹉,我初發心從佛入道。數聞如來說,諸世間不可樂事。乞食城中,心思法門;不覺路中,毒剌傷足,舉身疼痛。我念有知,知此深痛。雖覺覺痛,覺清淨心,無痛痛覺。我又思惟:如是一身,寧有雙覺?攝念未久,身心忽空。三七日中,諸漏虛盡,成阿羅漢。佛問圓通,如我所證,純覺遺身,斯為第一。

畢陵伽婆蹉:我發心入道後,乃常聽佛述說:世間諸法,皆不可樂。於是雖於乞食途中,猶正回想著佛所說的法門。或許為想得太專心了,所以路就沒看清楚。不意之間,腳卻被有毒的刺刮傷了,於是遍身疼痛。

那時雖身體疼得淒楚,痛得要命。可是於錐痛的當下,卻又覺得:似有另一個心,在冷冷地看著這身體的痛。

『雖覺覺痛,覺清淨心,無痛痛覺。』雖身體在痛,可是那了知身正在痛的,又是誰呢?這了知身正在痛的,應該是不會痛的。這就像我們於貪心很重時,我們也知道:我貪心正重。這能覺照我貪心正重者,卻未貪也。因為要有一個不動的,才能去對照出另一個動的;反之,如兩者皆動,就不知道誰動、誰不動了?

所以能覺知身痛者,乃為有一個既不動也不痛的清淨心,昭然常存。於是乃更把注意力,從覺知身體的痛,移轉到清淨心上。這時,即一切疼痛皆淡薄,甚至全消矣!

然而我又疑惑:奇怪!一個人怎可能有兩種覺性?疑情既起,便全力以參。『攝念未久,身心忽空』既全力以參,故身心便很快被拋一邊去。『三七日中,諸漏虛盡,成阿羅漢。』他不只開悟了,並且勢如破竹地證得了阿羅漢果。

一個人可能有兩種覺性嗎?覺性,當不可能有兩個─既兩個,還能稱為「性」嗎?但覺相,卻可以有很多個。『佛問圓通,如我所證,純覺遺身,斯為第一。』「純覺」是什麼呢?乃指清淨心也,以清淨心不雜世間任何染相,故稱為純覺。以純覺故,能放下對身體的執著,而曰『純覺遺身』也。
須菩提,我曠劫來,心得無礙。初在母胎,即知空寂。如是乃至十方成空,亦令眾生證得空性。佛問圓通,如我所證,諸相入非,非所非盡,旋法歸無,斯為第一。

須菩提:由於宿世因緣,故我很早就能覺悟到諸法乃空寂爾。於是既以空寂調心,即能心無罣礙也。我不只自己覺悟諸法皆空,同時也去幫助眾生,以覺悟空性,甚至證得空性。

『佛問圓通,如我所證,諸相入非,非所非盡。』諸相入非的「非」,乃指空性也。『非所非盡』,既所相是空,也能相是空。能所既空,心物雙泯。『旋法歸無,斯為第一』從對法塵的攀緣.執著,而反覺悟於諸法的性空,乃是修行之第一要務也。

在六根圓通中,我們得特別注意到:眼根,乃旋見循元。耳根,乃反聞聞自性。鼻根,乃反息循空。舌根,乃還味旋知。身根,乃純覺遺身。而意根,則旋法歸無。此之「旋.反、還、遺」者,即皆「轉著相而見性」也。亦即所謂「迴向功德」與「還滅門」也。

以上已略說六根圓通,我們再來審視:看它們有什麼共通性?我特別注意到眼根的『旋見循元』。耳根,乃『反聞聞自性』,耳根待下次再說。鼻根為『反息循空』。而舌根,則『還味旋知』。至於身根,曰『純覺遺身」』。最後意根,稱『旋法歸無』。

重點都只在一個字:就是「旋」.「反」.「還」也。如何旋?反什麼?乃從著相的心向而轉回見性的主題爾。所以六根的修行法門,重點都一樣。

我們常講「迴向」,所作功德,皆迴向也。其實,依我的看法,乃是為迴向故,才有功德。因為何謂功德呢?能與解脫相應,才有功德。而唯有轉著相為見性,才與解脫相應也。或者如經典常謂:還滅門。如何轉生死門成還滅門呢?亦不過從著相而轉見性爾。
下面我們繼續看六識,可是六識我們並不詳細講:

眼識:宣說因緣,悟心無際。

舍利弗:因聽到因緣法,所以能領悟:心乃無邊際。以無邊際故,能打破對小我的封閉,而成就真如圓覺的境界。

其實了悟因緣法,跟眼識並沒有直接對應的關係。

耳識:心聞發明,分別自在。

普賢菩薩:用耳識去聽到,眾生有種種不同的聲音。然要同時聽到種種不同的聲音,卻不能用耳識去分別,而要以真心去默照。故稱為『心聞發明,分別自在』。

鼻識:銷息發明,明圓滅漏。

孫陀羅難陀:從觀鼻息而能見性,以見性故,證得無漏。

舌識:辯才無礙,宣說苦空。

富樓那:我以辯才無礙,宣說苦空,而證得阿羅漢果也。

事實上舌識,只是用來辨別味道爾。說話主要應是聲帶的作用,而舌根只是輔助用的,而不是主導者。其次,就以聲帶而言,聲帶主控的是聲音的音質,也跟內容沒有關係。故有關說法的內容,主要還是意識的作用。這以舌識來附會辯才無礙,我覺得有點牽強。

身識:持戒修身,身得自在;次第執心,心得通達。

優婆離:我初以持戒,來規範身體的行為,故能使身得於自在。其次,更以多聞熏習,而漸斷除對人我.法我的執著,故使心也能圓通無礙。

意識:心光發宣,如澄濁流,久成清瑩。

大目犍連:從悟於因緣法後,就使心地本有的光明顯耀出來。故業識的濁流,就能慢慢沉澱澄清,最後終證得清淨的果位。

因為六識,跟六塵的修法,有很多相類似的,所以不須仔細講。下面我們再看七大的法門:
持地菩薩,我念往昔,常於一切要路津口.田地險隘,有不如法,妨損車馬,我皆平填,或作橋梁。如是勤苦,經無量世。如來摩頂謂我:當平心地,則世界地一切皆平。我即心開,見身微塵,與造世界所有微塵,等無差別;微塵自性,不相觸摩。乃至刀兵,亦無所觸。我於法性,悟無生忍。佛問圓通,我以諦觀:身界二塵,等無差別;本如來藏,虛妄發塵,塵銷智圓,成無上道。

持地菩薩最初修的是地大法門,而修法乃:若見到道路有不平整,妨害車馬通行的,就想辦法把它填平;如為路不通而需要架橋樑者,就去架橋樑。以此生生世世,勤苦無量。

直到有位毗舍如來,開示他道:其實重點,乃非去整平外界的地,而是當整平內心的地;以心地若平,則這世界就一切皆平矣!

何以謂『當平心地,則世界地一切皆平』?我們知道:這外在的世界,乃是眾生共業所現。故眾生既心不平,所以地乃不平也。經典常說:我慢高山。或為心有種種陰險,所以變現成溝渠.河谷等。既外在現象,是眾生共業所變現出來的;則只辛苦整地,終不可能使心平也。這情況就像現代科學,雖很努力地改善了物質世界,可是為人心未改善故,人們卻也未得到更大的安樂。所以要先平心地,才能使一切地平。

持地菩薩經毗舍如來這麼一開示,就覺悟了:內外本是一體的。『見身微塵,與造世界所有微塵,等無差別。』內在的生命體與外在的山河大地,都是平等而無差別的。為何無差別呢?乃為皆緣起故。而緣起如網,本無內外之隔也。就緣起而論,其實不必去分辨「微塵的存在」與否?甚至就中觀的立場而言,乃不承認有「極微」也。

『微塵自性,不相觸摩』為何不相觸摩呢?世間認為:相異者,才能觸摩。而今既已內外一體了,就不成觸摩也。有所謂「法法不相及」,既不相及,當然也就觸摩不得了。『乃至刀兵,亦無所觸』甚至用刀去砍、用箭去射,且都無所傷。

『我於法性,悟無生忍。佛問圓通,我以諦觀:身界二塵,等無差別;本如來藏,虛妄發塵。』我乃是從內外無差別「性」中,去悟得無生法忍的。因終究而言,不管內身與外塵,都是如來藏中,隨緣示現的假相爾。當因緣變化時,假相也就跟著幻起幻滅。『塵銷智圓,成無上道』,前面的塵是指外塵,而現在的塵是指內塵;內塵也就是迷惑.執著也。既執著與迷惑,因悟得無生法而消除;於是智慧便能慢慢增長,以至於成就無上的佛道。

所以地大法門的重點為何呢?乃『諦觀身界二塵,等無差別』也。
月光童子,觀於身中水性無奪。初從涕唾,如是窮盡津液精血,大小便利,身中旋復,水性一同。見水身中與世界外浮幢王剎,諸香水海,等無差別。逢無量佛,如是至於山海自在通王如來,方得亡身。與十方界諸香水海,性合真空,無二無別。佛問圓通,我以水性一味流通,得無生忍,圓滿菩提,斯為第一。

『觀於身中水性無奪』,何謂「無奪」呢?如果有異,才會相奪。或大的奪小的,或強的奪弱的。反之,既為一,就無所奪了。所以「水性無奪」,就是水性無異也。

如身中所有的水相,或鼻涕唾液,或大小便利,甚至循行的津液,排泄的油汗等,皆在身中不斷地交錯變化:或血變汗,或津成液。然相雖不斷流轉,但性卻是一樣的。不只身中的水性是一樣的,甚至與身外的雲霧、溪流、江河、大海等的水性,也是沒有差別的。

『逢無量佛,如是至於山海自在通王如來,方得亡身。』所謂亡身,就是忘身,即完全放下對身體的執著。『與十方界諸香水海,性合真空,無二無別。』所以亡身,非無身也。而是更與十方虛空、法界大海合為一體。既內也空,外也空;云何於空空中,還會有界限呢?

『佛問圓通,我以水性一味流通,得無生忍。』所以我是從見證於水性的內外一體.無盡流通而契入無生法忍的。
烏芻瑟摩,我久遠劫前,性多貪欲。有佛出世,教我遍觀百骸.四肢,諸冷煖氣。神光內凝,化多婬心,成智慧火。我以火光三昧力故,成阿羅漢。佛問圓通,我以諦觀:身心煖觸,無礙流通,諸漏既銷,生大寶燄,登無上覺,斯為第一。

烏芻瑟摩:最初我的淫欲較重,直到佛陀教我修習觀法:從觀察全身冷暖氣的變化而入手─這觀察,乃非用眼睛看,而是用觸覺察。

以全身冷暖氣的變化,其實是從呼吸而來。然就呼吸而言,鼻端的覺受,乃較粗重淺顯;而全身冷暖氣的變化,卻是非常隱密而微細的。於是為觀察全身冷暖氣的變化,便得非常內斂專注。

於是以心光內斂專注故,便能降伏淫欲。所謂「淫欲」,當是從攀緣外境而現行的;現心既內攝專注,淫習便不再現行。如以氣脈而言,前已說過:若氣積在下部,便比較會有貪欲的現行。而內觀全身冷暖氣者,乃有通調氣脈的作用。若脈既通,氣不再積於下部,當然淫欲也就慢慢消除了。密宗所謂的拙火,跟這個有關係。

『我以火光三昧力故,成阿羅漢。佛問圓通,我以諦觀:身心煖觸,無礙流通。』我們前面已說到:所謂的拙火,乃與眾生的末那識有關係。故若能證得內外暖觸,皆無礙流通;即已勘破我執而消除諸漏也。『諸漏既銷,生大寶燄,登無上覺』意思其實都是一樣,寶焰乃指智慧的火焰;漏銷智圓,成無上道也。
琉璃光法王子,我憶往昔,觀此世界及眾生身,皆是妄緣風力所轉。觀界安立,觀世動時,觀身動止,觀心動念;諸動無二,等無差別。我時覺了此群動性,來無所從,去無所至。十方微塵,顛倒眾生,同一虛妄。逢佛未幾,得無生忍。佛問圓通,我以觀察:風力無依,悟菩提心,入三摩地,斯為第一。

『觀此世界及眾生身,皆是妄緣風力所轉』佛法所謂的風大,不單指空氣中的風而已;而是指「動」也。我觀世間為什麼會動?而眾生的生命又何以有蛻化?乃皆是隨著妄緣業力的流轉,故才會動,才有化。

『觀界安立,觀世動時,觀身動止,觀心動念;諸動無二,等無差別。』所以不管是界方的靜止不動,或世間的無常遷化,或色身的動靜舉止,或心念的起落不定。形式似乎不同,但就本質而言,卻是沒有差別的。

『我時覺了此群動性,來無所從,去無所至。十方微塵,顛倒眾生,同一虛妄。』既一切動性,都是隨著妄緣業力的流轉而幻起幻落,所以總歸虛妄也。其示現時,非實有生;其散化時,非實已滅。十方虛空.三界微塵.山河大地.草木花香,以及一切有情眾生,皆如此也。

『佛問圓通,我以觀察風力無依,悟菩提心,入三摩地,斯為第一。』所謂無依,即謂無自性也。以隨緣妄起故,當無可依。既無可依,也無可住.無可取。於是心乃成就於「無住安心」也。
虛空藏菩薩,我與如來,定光佛所,得無邊身。爾時手執四大寶珠,照明十方微塵佛剎,化成虛空。又於自心現大圓鏡,諸幢王剎,來入鏡內,涉入我身。身同虛空,不相妨礙。身能善入微塵國土,廣行佛事,得大隨順。此大神力,由我諦觀:四大無依,妄想生滅,虛空無二,佛國本同。於同發明,得無生忍。佛問圓通,我以觀察:虛空無邊,入三摩地,斯為第一。

虛空藏菩薩:我與定光如來,都一樣證得『無邊身』。所謂無邊身,不是說身體很大、很大,而是說身與非身間,乃無界限也。

『爾時手執四大寶珠,照明十方微塵佛剎,化成虛空。又於自心現大圓鏡,諸幢王剎,來入鏡內,涉入我身。』既身與非身,乃無邊界;所以它跟虛空,跟四大所形成的世間,皆能相涉相入也。因此不管是外在的世界,來涉入我身中,還是從我身中變現出各種境界,乃皆無障礙也。

『身同虛空,不相妨礙』有形同於無形,有相歸於無相;這是從證入真空而說的。『身能善入微塵國土,廣行佛事,得大隨順。』隨心所欲,變現境界,而化導眾生;這是從成就妙有而現的。

『此大神力,由我諦觀:四大無依,妄想生滅,虛空無二,佛國本同。』這樣大的神力,似很不可思議;但就理而言,卻是法爾如此也。既四大所交織成的相,是虛妄的;虛妄則無礙也。既真如心性,本是周遍法界的;周遍則圓滿也。而凡夫眾生,既悟不了真空,更證不得妙有,就不免處處隔礙也。

『佛問圓通,我以觀察:虛空無邊,入三摩地,斯為第一。』虛空無邊,即是指真空妙有也。
彌勒菩薩,我憶往昔,心重世名,好遊族姓。爾時世尊,教我修習唯心識定,入三摩地。歷劫已來,求世名心,歇滅無有,乃至得成識心三昧:盡空如來國土,淨穢有無;皆是我心,變化所現。我了如是唯心識故,識性流出,無量如來。今得授記,次補佛處。佛問圓通,我以諦觀:十方唯識,識心圓明,入圓成實,得無生忍,斯為第一。

彌勒菩薩:最初,我乃是個好名之徒。所以心不能安住,而喜歡到處攀緣,以結交各種山林好漢。直到佛陀教我這個觀法:三界虛妄,唯心所現;所以不必胡亂攀緣,以幻取幻!這竟有什麼意義呢?

於是我乃依教奉行而修習唯心識定,這一修再修,以至於能入三摩地。當然好名之心,好攀緣之性,也就從慢慢淡薄,以至於消滅。最後終能證得識心三昧。

識心三昧是什麼境界呢?『盡空如來國土,淨穢有無;皆是我心,變化所現。』即了了覺知,不管是虛空,或如來國土;也不管是污穢的或清淨的,都是從我識中,所變現出來的。

這種情況就像作夢:有的人於作夢時,乃不覺知是夢境,所以就跟著夢魂顛倒去了。而有的人,卻能於作夢當下,了知這是在作夢。既了知這是在作夢,則他可以不作夢了,而即時清醒過來。他也可以繼續作夢,但不隨著夢境而恐懼或貪戀。

一個證得識心三昧者,即是了知自己正在作夢的人。所以消極地可以不隨著夢境而恐懼或貪戀。然積極地,他可以在夢中作主─即自編自演,編我下面要做什麼夢─密宗有這種法門。既了知它是夢,所以即使看到老虎,你儘可以更往前衝,而不用擔心牠會把你吃掉。即使看到大海,你也儘可以往下跳,水不會淹死你的。

『我了如是唯心識故,識性流出,無量如來。今得授記,次補佛處。』既一切唯心所現,則作祖成佛,亦唯心所現爾。我以這樣的修行法門,而得到佛的授記:於未來時,得次補佛位。

『佛問圓通,我以諦觀:十方唯識,識心圓明,入圓成實,得無生忍,斯為第一。』所謂「圓成實性」,即是指真如妙心。以唯識五重觀中有:捨識歸智,捨相歸性。故從剝除妄識而證得真如心也。

以上已說明七大。其實到目前為止,我們只講了六大。且歸納看,這當中,又有什麼共通性呢?
如瓶已破,虛空無別;如冰已消,海水一體。故在七大圓通中,我們且看:地大─內外微塵,等無差別;微塵自性,不相觸摩。水大─水性一味流通。火大─身心煖觸,無礙流通。風大─風力無依,等無差別。空大─四大無依,虛空無邊。識大─諦觀十方,唯識所現。

其實共通性,乃很明確:即是從證得「一亡」之境界,而使內外成一體也。如地大,曰:內外微塵,等無差別;微塵自性,不相觸摩。水大,乃:水性一味流通。火大,則:身心煖觸,無礙流通。風大,為:風力無依,等無差別。空大,則是:四大無依,虛空無邊。識大,且成:諦觀十方,唯識所現。

這情況就像將瓶子打破了,故與虛空無二無別。或者如大海中的堅冰,若消融後,即與海水合為一體。

所以在七大圓通中,其共通性不外乎:如何打破有限的執著,而證入無限的境界。而有限的執著,乃根源於對自我的桎梏,也就是末那識的染污。若這執著消除了,就能證得無限的真心境界。所以不管從那個門路著手都一樣,只要勘破這種執著,剩下的便水到渠成爾。
最後講根大,就是有名的《大勢至菩薩念佛圓通章》

譬如有人,一專為憶,一人專忘;如是二人,若逢不逢,或見非見。二人相憶,二憶念深;如是乃至從生至生,同於形影,不相乖異。十方如來憐念眾生,如母憶子;若子逃逝,雖憶何為?子若憶母,如母憶時,母子歷生不相違遠。若眾生心憶佛念佛,現前當來必定見佛。去佛不遠,不假方便,自得心開。如染香人,身有香氣,此則名曰香光莊嚴。我本因地以念佛心,入無生忍。今於此界,攝念佛人歸於淨土。佛問圓通,我無選擇,都攝六根,淨念相繼,得三摩地,斯為第一。

這是大勢至菩薩的報告:如只順著經文的字句去意會,便會覺得很疑惑:最後的根大,何以竟變成「念佛法門」呢?我們看前面廿四種圓通,都是從自力的禪觀,去修行,去覺悟,去體證的。而最後的根大,為何卻變成唯以「他力攝受」為主的念佛法門呢?

我們皆知《楞嚴經》中所最重視者,乃根之大用也。因為根門的本源,即是真如心也。以《楞嚴經》特別重視從根啟修,故於「地水火風空識」之六大中,別加根大,而成為七大與二十五圓通。然何以於根大的修行法門中,卻變成念佛法門呢?

初看來,前後非常不搭調。其實乃不能依文會義也,而是當從《楞嚴經》的主旨大義去解說:

『譬如有人,一專為憶,一人專忘;如是二人,若逢不逢,或見非見。二人相憶,二憶念深;如是乃至從生至生,同於形影,不相乖異。』就像有兩個人,一個雖很刻意去憶念對方,另一個卻什麼也不在乎。所以這兩個人,也許會見面,也許不會見面。反之,若兩個人皆彼此繫念珍惜。則必從今生到永世,如同形影,絕不隔離。

以上只是文句的表面義。其實這兩人,乃比喻真心與妄識也。『一專為憶』乃指真心,以真心昭然常存,無處不現故,而稱為「專憶」。『一人專忘』則指妄識。妄識若只隨塵流轉,而不發菩提心,乃稱為「專忘」。於是妄不逢真者,即謂不能見性開悟也。反之,若發菩提心,且精進用功,則曰『二人相憶,二憶念深』。如此則必見性開悟,且永不退轉也。

『十方如來憐念眾生,如母憶子;若子逃逝,雖憶何為?』如只照文句去會意,十方如來想念眾生,就像母親憶念其子一般淒切,則其還能解脫嗎?世間的兒子,只少數幾位,母親就快累死了!更何況眾生無量無數,豈不更沈淪嗎?母親想兒子,想來想去都是生死法,還能不戒慎警惕嗎?這是純以世法,而來解釋佛法。

其實母子者,也是比喻。以母者,即喻真如心也。以真如心,能出生一切萬法,故為萬物之母。而子者,則喻眾生也。真如心雖時時處處,昭顯其然;無奈眾生,唯日用而不知。故曰:若子逃逝,雖憶何為?

『子若憶母,如母憶時,母子歷生不相違遠。』反之,若眾生有求覺悟之心,這就稱為憶母。不管是未覺悟者,求覺悟;或已覺悟者,將心安住在心性上,都稱為憶母也。母子歷生不相違遠,即謂能從見性而契入真如境界也。

『若眾生心憶佛念佛,現前當來必定見佛。去佛不遠,不假方便,自得心開。』若眾生既發道心,又肯精進用功,則必能覺悟證果也。故此中的佛,是指佛性或法身佛,而不是有形有相的報身佛或有名有號的化身佛。『自得心開』,即指明心見性也。

『我本因地以念佛心,入無生忍。今於此界,攝念佛人歸於淨土。』此之念佛人,即是參禪、求覺悟之人。而淨土者,乃為心淨則國土淨也。所以真正的淨土,乃是無所不是、無所不在也。

『佛問圓通,我無選擇,都攝六根,淨念相繼,得三摩地,斯為第一。』此之『都攝六根』,即前所謂「旋.反.還.遺」之心要也。故攝根者,不只是持心不妄動而已,更重要的是應向內去參究。如只是攝心不動,頂多是修定法門,而非見性法門。故得更進一步去參究:最內在、最源頭的是什麼?這才是真正的都攝六根也。既真如心為一切根門之源,故證得真如心者,即已都攝六根也。『淨念相繼』,既以真如心來都攝六根,則何非淨念相繼呢?

所以雖名為「念佛圓通」,其實還是不離自力求悟的心地法門也。可是到目前為止,很多淨土大德,卻只是用世間的人情世故來解釋,說什麼『子若憶母,如母憶時』。情不重,不生娑婆啊!真是愈說愈沈淪了。

我們今天講廿五圓通,重點還是在講它們的共通性。以若掌握得共通性,則隨時可從此門入,從他門出,而不必格格陷於方隅也。今天就講到這裡為止,下次再更直接講參禪法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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